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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手中的利斧(1)

1944年9月13日,桂林方面传来了极为不利的消息,日军第23师团以两个师又一个旅的兵力从粤北进击,与衡阳南下的日军第11师团的7个师的兵力形成钳形攻势,以进夺广西省0美军第14航空队在广西境内的机场和一系列设施都面临着被日军夺取的危险,史迪威急忙从重庆的谈判中抽出身来,准备立即飞往桂林。

史迪威正在上清寺总部办公室里准备简单的行装时,云南昆明王家坝机场附近挑水的农民驻足观看由印度飞来的美国飞机!

秘书来报,说有两名中共代表求见。

史迪威惊异地说:“快,快请他们到我这里来。”

当两位共产党代表被请到了史迪威办公室的时候。史迪威显得兴奋不已。

一位成熟干练的中年人十分慎重地向史迪威转达了朱德总司令的意见:“如果能得到必需的装备,中共军队愿意在与同盟国的合作中肩负重要任务。”

史迪威很高兴地在一张纸片上记下了朱德的话,一边说:“我们目前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史迪威将军,我们欢迎你能有机会到延安来。”

“啊,去延安,”史迪威脸上浮现出喜悦而庄重的神情:

“我的朋友斯诺在《西行漫记》中描写的那些地方,我是很想去看看的,不过有许多麻烦。这次我从桂林回来以后,一定要去延安的。我是前敌总司令,不到前线去怎么能行呢?”史迪威送走中共代表之后,他便登上了飞向桂林的专机,他在飞机上俯视万里晴空下的莽莽山川,内心里一个念头久久地攥住了他:

“我们必须立即把武器交给斗志昂扬的共产党人。”

史迪威一到桂林,便被陈纳德死死缠住了。陈纳德要求史迪威调集更多的飞机到东线来,目前第十四航空队的几个机场已经遭到日军的袭击,他准备采用更强大的轰炸来阻挡日军的进攻。

史迪威听完他的汇报后,冷冷地说:“很对不起,我不可能再更多地给你提供你所要的飞机。”

“那是否可以动用成都机场的物资呢?”

“不行!动用属于B-29的物资要由陆军部同意,我没有这个权力。”

“那怎么办?你总得给我办法啊?”陈纳德有些发火了。“你应该立即从这里撤出,目前的问题在地上而不在天上,国民党军队对日军的进攻完全没有防卫能力,让一些装备太差的地方部队与日本人打,他们也不愿意自己被日本人消灭,尽量保存自己的力量。而国民党装备最精良的部队不但没有开到前线去作战,相反用去包围共产党的军队,这种打法有不失败的吗?”史迪威毫不客气地回敬了陈纳德。

“我希望在这种时候,我们不要再去讨论什么天上地下的了,现在要面对这个形势,应付这个危局。”陈纳德高傲地仰起他那EE的鼻梁。

“是啊,照你的打法,也许日本早投降了。”

“陆军上将先生,你是要承担这场战争的责任的。”史迪威不再愿和这位曾经不可一世,自吹自擂的投机商说下去了。他下令美军有关部队和机关立即撤离桂林去柳州。这时机场上突然响起了空袭警报,预示着日机就要袭击机场,机场上空勤人员忙乱起来,停在机场上的飞机一架架升向天空。

史迪威气急败坏地骂道你的飞机都上哪去了,还不快迎击敌机。”说罢连忙跨进自己的小轿车,陈纳德也跟着钻了进去:“要死咱也要死在一儿。”

9月15日,史迪威从桂林飞回重庆,他一下飞机就直奔黄山蒋介石官邸。

史迪威爬上长长的石阶,喘气还没有平息下来,便开始向蒋介石汇报了桂林方面的紧急情况!

蒋介石那么若无其事地听着,好像桂林不在中国国土上似的,他似听非听,但偶尔也插一两句话。

相反蒋介石更关心与日军在腾冲、龙陵一带作战的卫立煌部队,他说:“卫立煌云南远征军部队进攻受到日军的强大抵抗,我认为密支那部队应在这周之内立即向八莫发动进攻,以减轻卫立煌的压力,如果不行,我将把他们调回来保卫昆明,以免遭到不测。”

“委员长,驻印军经过重大牺牲才夺回密支那,是极需休整的,一时还不能向八莫发动进攻,而且卫立煌的部队减员较多,战斗又进入关键阶段,这样一支部队往回调是不适宜的。”史迪威感到问题严重,连忙从中劝阻。

蒋介石拉开了墙上军事地图的帷幔对史迪威说:“你来看一看,如果日军从广西进入云南我怎么办如果日军从缅甸进入云南,我又怎么办我总需要部队来保护这大后方啊,不能让曰本人抄了我们的后路。”

史迪威知道,蒋介石想要抽回他派往滇西的卫立煌部队,是准备让史迪威在北缅的进攻受挫,抵消史迪威缅北胜利的影响。史迪威冷静地说:“委员长,如果调回卫立煌的部队,就会使北缅反攻前功尽弃,这正符合日本人的意田”

“我现在当然顾不得那些了,我不能没有人看家。”

“不对,委员长,我觉得放在陕西的胡宗南部队,是完全可以南下增援的,汤恩伯在河南也有大批军队,我们可以用飞机运到前线,而且……”

“什么,你要我把围堵共产党的胡宗南部队撤掉,那不把全中国都给赤化掉了吗?告诉你,这就不是军事,而是政治问题了,不是你当参谋长的能处理的。”蒋介石伸长脖子尖声说话时,唾沫星飞溅出老远。

“这算什么政治,你们用几十万军队把愿意抗日的军队包围起来,不让他们抗日,把力量白白消耗在内部,这样的后果是整个中国沦入敌手。”史迪威激动得两眼闪动着泪花。

“住口,史迪威将军,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蒋介石涨红了脸,凛然不可侵犯地瞪着史迪威。

史迪威毫不示弱,目光紧紧地盯住他,两人僵持了一阵,史迪威才愤然拂袖而去。

史迪威不愿在重庆久留,他很快决定飞回桂林前线,到那里去指挥,应付那里的危局。在飞往桂林的途中,他利用飞机上的发报机向马歇尔拍出了告急电报:

“我们目前正在撤出桂林,在日本人的进攻面前,我们还可能要退出柳州,在华南一切都完蛋了。问题的关键,在于没有正确的指挥。

“龙陵方面,由于没有援军,卫立煌云南远征军战斗人员又减到了14000名,我们正在设法把援军空运过去。蒋介石在日军进攻面前扬言要撤回卫立煌的部队,这样我们在北面辛辛古古获得的一切成果将白白扔掉。

“蒋介石他是不听道理的,他喋喋不休地说出许多他自己杜撰的荒诞的理由。现在我才发现,他把华南的日军进攻造成的灾难看成是无关紧要的,他知道日本人在那个地区是不会进一步打扰他的,他一味梦想能躲在萨尔温江后面保存实力,平安地等待着美国人去结束这场战争,然后他再来猎取胜利的果实。”

“我们讨论指挥权的会议还在拖延着,明天我打算同宋子文坦率地会谈,希望这个委员长多少明白一点,续继拖延和不采取行动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这封长长的电文在飞机还没有到达桂林之前就全部拍发出去了,史迪威相信马歇尔是会采取措施支持他的,会给他用以快刀斩乱麻的利斧的。

第二次魁北克会议正在加拿大的魁北克城召开,聚集在这里的盟国首脑人物们都充满着胜利的情绪。在他们看来,法西斯德国正在自己国土上的东西两线与盟军和苏联红军作战,这已经是欧洲战场即将胜利结束的尾声了,消灭德国法西斯指日可待。他们已经在着手制定接管德国后整个欧洲的经济援助计划了。

英美苏三国一旦结束了对德作战之后,就要倾注全力在太平洋上展开对日作战。英国参谋部在会上提出的“杜拉可拉”行动计划就是准备在近期内使用空降部队和海军两栖部队夺取仰光,光复全缅。为此,中国军队在北缅的作战对实施“杜拉可拉”行动计划是一种极为有力的配合。

当史迪威从飞机上拍给马歇尔的电报送达魁北克会议时,会场顿时哗然,惊愕不已。

史迪威的电报不但说明关于解决指挥权和华南危机的问题没有什么进展,而且提出了蒋介石将有意破坏缅甸反攻的可能性。

丘吉尔叼着雪茄咽对罗斯福说“怎么样,总统先生,你现在看到了吧,当初你要把这个无赖之徒奉为什么大国领袖,我打心眼里作呕。”

罗斯福眉头紧锁,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蒋介石还会以这种姿态出现,他沉默了老半天,叫来了马歇尔,指示他“立即以我的名义起草一份严厉的电文,向他发出最后的敦促。”罗斯福深深知道,他这是在冒风险,也许就是这份电报发出去后,他就永远地丧失了这位蒋委员长,永远丢失了中国。但罗斯福此时感到蒋介石是在有意威逼他,他搁在轮椅扶手上那长长的手指在发抖,他的脸色更加铁青,看到这番光景。丘吉尔再也不敢唠叨下去了,只是默默地吸自己那根长长的雪茄烟。

马歇尔的参谋人员们很快起草了一份给蒋介石的用词严厉的电稿,罗斯福几乎没有怎么改动就签署了。

电文如下:

“蒋介石阁下。

读过有关中国局势的最新报告以后,我和我的参谋长们深信在最近的将来,你就要面临我曾一直担忧的灾难。阁下统率的远征军入缅作战,对缅北战事益处莫大,但如不及时补充兵员,或相反撤回他们,我们将失去漠缅公路开放的可能,并危及飞越驼峰的空中航线。对此,你必须准备承受后果并承担个人责任。

在近几个月中,我一再要求你采取果断措施,以防止这场日益临近的灾难。至今你还没有委派史迪威将军指挥中国全部军队,但我们却已面临损失华东南大片重要地区、并可能遭到失败的后果。

我们在太平洋上的越岛争夺战进军速度是迅速的,如你不立即采取行动,对中国来说将为时太晚。

我确信,为了防止日本人达到他们在中国的目的,当前你唯一能做的是立即增援在萨尔温江那面的中国部队,并要他们发动攻势,同时立即授予史迪威将军指挥你全部军队的权力,并不加限制。我现在要求你采取的行动将有利于我们作出决定,即保证并增加对华援助。我非常坦白地说明我的想法,因为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明白,如果再拖延下去,你们和我们为挽救中国所作出的一切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1944年9月18日罗斯福

自从与蒋介石闹翻了以后,史迪威的心中就烦躁不安c他从桂林回到重庆后,发现蒋介石方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讨论他的指挥权的会议也停了下来。

赫尔利曾经责怪史迪威不应以这种方式与蒋介石谈话,对他应以奉承安抚为主,将他引入就范的圈子。史迪威对赫尔利的这种政治手腕是瞧不起的。

赫尔利坚持他的意见:“你一定要给他这个大国的领袖人物留面子。”

9月19日上午,总部电台的执勤官打来电话,通知史迪威,从加拿大魁北克正发来两封重要电报,电文很快送到。

史迪威心里顿时一亮,他知道是马歇尔回电了。

他签收后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电报。

他看到了电报上明确要求由史迪威亲递蒋介石,啊,这是总统的电报,甚至还写上了在递交后48小时内必须回电证实收到该电报。

史迪威看了电报全文,差点高兴得蹦了起来,这是他盼望已久的电报,他一口气读了好几遍,对电报中一些总统的用词、口气都认真进行了推敲,感到太及时了,太解渴了,史迪威感到了这正是马歇尔交给他的利斧,他现在得对蒋介石高高地举起来了。

下午4点,太阳就已经偏过山头,黄山官邸已是一片阴翳,这是一个周末的下午。静静的官邸四周的松树上的松果已经成熟,时有落下滚动发出的声音。山坡上的树叶黄了,阵阵山风将片片树叶吹落,秋天来了。

赫尔利在杜建时陪伴下来到黄山,他们是应蒋介石的邀请来黄山度周末的。赫尔利准备好了胃口来山上美美地吃上一顿,那些精美而妙不可言的中国菜真叫人大开胃口,赫尔利在此以前还不知道世界上会有这么些好吃的东西。蒋介石召集宋子文、何应钦、朱世明、杜建时,与赫尔利一同商议史迪威的职务如何发布公告的事情。

何应钦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指挥系统图,放在桌上说明着。

大家正天南地北,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的时候,一名侍卫官前来报告,说史迪威将军已到门外,要求接见。

蒋介石初听到史迪威来了,脸色顿时表现出不快,但马上对侍卫官说:“快请他进屋入座。”

侍卫官又走到赫尔利面前,用英语对赫尔利说,史迪威要求先与赫尔利谈一下。

赫尔利一听,感到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马上起身走出会场。蒋介石脸上神色暗淡,宋子文、何应钦都显得十分不安。

赫尔利一跨出门,就被史迪威拉到了走廊拐角边上去了。

赫尔利问道:“缅北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吗?”

史迪威没有回答,而是把罗斯福拍给蒋介石的电报递到了赫尔利的手上。

赫尔利掏出眼镜,放在眼前,急匆匆地往下看,脸上的表情十分局促不安,他对史迪威说:“此事不要鲁莽,不要急于送给他,最好能改写一下,口气缓和些。”

“不行,这封电报要求在他收到后48小时内要有回执,再则文字全是根据密码翻译的,无法更改。”史迪威叉着腰,昂着头说。

“这事不要这样,他到底还是一个国家的领袖,而且委员长目前已经放弃调回卫立煌部队的计划,又已经决定调胡宗南的六个师南下增援,一切都在按照你的意思在办,你的指挥权限也正在议论之中,你何必逼人太甚呢?”赫尔利用焦急的目光盯着史迪威,想最后说服他。

“我无权搁置总统的电报,”史迪威从赫尔利手上扯过电报,收到公文包里,拉上拉链,就跨进了客厅。

蒋介石见史迪威来了,示意让他坐下,史迪威板着面孔坐在蒋介石的对面沙发上对蒋说了几句客气话但很不自然。坐在他身边的赫尔利只顾低着头抽雪茄。

史迪威从公文包里取出那封电报交给了参军朱世明“这是总统发给委员长的。”

朱世明抽出信封里的电报时,蒋介石已在一边清清楚楚看见了上面的中英文对照字迹,他好像知道了那电报的全部内容,他侧过身来怒气冲冲地从朱世明的手里抢过了那封电报。

史迪威这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两眼死死盯住蒋介石的面部身子微微向后靠去,他在仔细地看着自己递上去的这包辣椒粉将要产生的作用。

蒋介石目光在电文函件上扫了一下,脸色就变得铁青,他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他说不出话来,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目光阴沉他将电报放在茶几上把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屋里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赫尔利低着头,史迪威的目光仍停留在蒋介石的脸上,何应钦的目光在四处捜寻着宋子文目光呆滞,人们都在沉默,这种沉默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地持续下去,是十分叫人难以忍受的,这是两年多来,史迪威与蒋介石之间最为严重的局面,紧接着这种沉默而来的是什么!爆炸?山崩?海啸?

可是这一切没有发生。

蒋介石仍然在沉默,他仰着头望着天花板上的莲花吊灯,翘起的皮鞋尖在悠悠晃动着,看来他是决定不发表任何讲话了,蒋介石的忍耐力可真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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