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雷娜点点头，在那一瞬间，艾森没有做出任何预警和指示，雷娜周围的一切就已经变成了虚无的黑暗，在光重新出现之后，她已经身处另一处空间了。
这里的地面是雷娜很熟悉的，灰色的岩石被打磨的接近光滑，它们按照严密的规则铺在地面上，接缝处是半透明的盐晶，橙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雷娜身旁的石柱上，上面繁复的花纹清晰可见，空气中还弥漫着海盐的腥咸，这是塞尔塞塔的水上宫殿。
雷娜有些出神，她从没有进入过元素之末，艾森也从未教过她。但是在她看过的书上，元素之末应该是一个由大量元素之力构成的一个幻境，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相信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所谓的元素之末。
因为这里她太熟悉了，这是她的寝宫。
“殿下。”一个沉稳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人影背着光站在雷纳面前，身形高大，似乎穿着一身铠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剑。雷娜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但她没能说出话，因为她猜到了那是谁。
一个她即是不想猜到也没有用，即是想让自己忘了也无法忘记的人。那声音曾日夜陪伴她，那曾是让她活下去的意义。
“柯文……”雷娜的声音颤抖着，她看着那个面庞从光线中缓缓走了过来。那张脸看上去很陌生，雷娜的脑海中永远无法回忆起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样的。因为太过于熟悉了，她甚至都没有去注意过那张脸。
“公主殿下，很高兴还能见到你。”这名年轻的黑骑士声音温柔而带有磁性，他有着让任何少女看到都会尖叫的面容，但却又慵懒的不愿意整理他那如同海藻一般的金色头发，那对湛蓝色的眼睛似乎永远带着笑容，若不是那身量身打造的黑色铠甲，很难想像这就是一名让大部分人闻风丧胆的黑骑士。
雷娜后退了一步，她摇着头：“不对，你已经死了……”柯文死前的场景在她的脑海中翻涌，那个场景在每个噩梦中都会出现，她犹记得那个无声的微小，以及在海水中湮灭的光球。
“是的，我早就死了。”柯文点点头，：“但这并不影响我们见面，对吧。”
“你是元素的陷阱……你不是柯文”雷娜半眯着眼，她有些不知所措，但柯文一步踏向前，一把抱住了雷娜。
雷娜微微颤抖着，她很想哭，却不知道为何哭不出来，他就这样被柯文抱在怀里，都忘记了要做些什么。柯文的气息真实而清晰，他身上的铠甲和以往一样冰冷，这一切难以找出任何破绽。
但雷娜还是一把推开了柯文，有些尴尬的看着对方。
“好吧……这里是什么地方？”雷娜决定问他，柯文摆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元素之末，你应该知道的。”
“我从没到过元素之末，老师不曾教过我来这里。”雷娜摇摇头。
“元素之末的意思就元素的终结，除了为了斩断和元素的关系的萨满，不会再有任何人到达这里。”柯文说着：“这里没有时间，空间却是无限的，同主神所说的黄金乡一样。”
“我……”雷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要去找我和元素的链接，你知道在什么地方么？”
柯文摇摇头：“这里如你所视，就是你的寝宫，外面是塞尔塞塔的海上之城，如果你要去看，我就带你继续走走。”
雷娜点点头，她显得有些局促。
跟着柯文走了一会，雷娜发现这里确实同她的寝宫一模一样，就像是雷娜回到了一个几年前的黄昏，她的寝宫里所有的侍从全部被打发干净，只剩下她和柯文两人那样。
“看来不是那么容易找到。”雷纳说着，柯文笑了一下：“不过因为并没有时间的流逝，你想找多久都行，总之会找到的。”
“柯文……”雷娜突然停下了脚步。
“殿下？”
“抱歉。”雷娜看着柯文的背影，然后渐渐低下了头。“抱歉，没能……救你。”
柯文回头，看着雷娜：“殿下，那不是你的错，在那种情况，我的死是必然的，而如果能不让你死，就很幸运了。”
“不……不是这样。”雷娜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哭声。
“如果我能更强，如果我在那时已经拥有元素的力量……”雷娜说着，她的眼泪滴落到了地面上：“如果我早意识到这一点，你就不会死。”
那是一个雷娜延迟了数年的道歉，为了那件雷娜认为是自己导致的悲剧，为了以前的一切。而终于，她能够对柯文说出来。
“或许一切还能更好。”柯文上前搂住了正在哭的雷娜：“这里的时间是停滞的，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一切能够带来痛苦的东西。”
“我们或许可以永远生活在这里，再也不用回到那个充满痛苦的敌方。”柯文温柔的声音在雷娜耳边说着，雷娜止住了哭泣。
“真的可以？”她抬起头，眼眶红着，柯文点点头：“只要你想。”
“那真是……太好了。”雷娜微笑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我一直，一直都幻想着，可以远离那些仇恨和死亡。”
“我一直幻想着远离力量，远离一切会带来痛苦的东西。”
“我不止一次的幻想着，某天自己醒来，自己活在一个没有战乱，没有权利，没有死亡的世界上。”
“但那终究只是幻想而已。”
柯文凝视着雷娜：“你想说什么？”
“其实你知道的，我也不是一个傻子。”雷娜整理好了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再带有哭腔。
“元素之末只有萨满在斩断自己和元素联系的时候才会进入，也就是说，这里应该除了和元素的联系之外，别无他物了。”雷娜缓缓的摇摇头：“但是你却在这里，在我的寝宫。”
“那么，你要杀了我么？”柯文的眼神变了，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诡异的深邃。
雷娜楞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在那时，柯文箭步向前，手如同钢钳一般紧紧的扼住了雷娜的喉咙。
“你想要为了摆脱自己的痛苦，而杀了我么？殿下？”柯文的声音变得沉重而嘶哑，雷娜的喉咙无法发出声音，她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挣脱，但是柯文的力气太大，她现在又没有任何能够操纵的力量。
“你想要逃避自己曾经的杀戮么？”
“你想要掩盖自己的暴戾么？”
“你想要让你自己的恶性从此被遗忘么？”
柯文质问着，声音越来越疯狂，就在雷娜即将撑不住的时候，她的手碰到了柯文腰间的剑。她拼尽全力抽出那把剑，顺着拔剑的方向，利刃切断了柯文的手。
鲜血泼洒而出，柯文痛苦的跪在地上大喊，而雷娜坐在地上痛苦的喘息着。就在那时，柯文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凝视这雷娜，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不……”雷娜低呼，她勉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手中持着那柄长剑，如同海啸一般的声音再一次的席卷了她的脑海。
“死吧。”
那个声音呼喊着，所有声音呼喊着。
“死吧。”
“死吧。”
“烧死溺死渴死饿死吊死被吞噬被咀嚼被燃尽被分尸被切碎”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声音诅咒着。
“杀人犯”
“败德者”
“罪人”
“带来灾难之人”
“被狂怒吞噬之人”
声音判决着。
“死吧，你无法永远奴役我们。”
“归还我们自由，去直面你自己的死亡！”
声音嘶吼着。
“你的力量，解救不了你的痛苦。”
“你的幻想，治愈不了你的孤独。”
“你的挚爱、你的王国、你的一切，”
“都将覆灭！”
“不……”雷娜想要挣脱，但并没有什么办法，她的眼睛里最后的画面只有径直冲过来的柯文，他正在说着某一句话，就如同多年前的那一刻一样。
金属穿透肉体的声音沉闷而残忍，在那个瞬间，其余的嘶吼停息了，就连空气也一同凝固了起来。
“活下去。”柯文的声音在她脑内回荡。
“带着这份，属于人类的罪恶。”
伴随着一阵强烈而急促的呼吸，雷娜的眼前再次出现了艾森和那个破旧的木屋。还没等她说话，艾森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太慢了，黑骑士已经来了，你必须快点离开这里。”雷娜直接被推向后门。
“拿着这个。”艾森给了雷娜一个刻着秩序之眼的挂坠：“到银行去，用萨满语作为钥匙，可以从萨满学术会的账户里取出钱来，不会有人追查的到。”
“但是我要去什么地方？”雷娜仍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渡海，直到离开整片南海，然后向东走，一直到离开海王的手脚可以触及到的地方。”艾森的话音刚落，屋外街道上嘈杂的声音已经传进了屋里，雷娜的眼神警惕了起来，艾森直接一把将雷娜拉了起来：“快走，黑骑士已经来了，从后门走出去，乘船去铁水湾。”
雷娜没有再迟疑，推开后门，跑了出去。她已经离开宫中一个多月，黑骑士们一直紧追不舍，那些黑骑士都是在穆格的试验中被强行附加了怪物力量的人类，之前她还有能力与他们一战，但就在刚才她彻底失去了自己身为萨满的全部力量。
她的衣服太过于不便于奔跑，很快便跌倒在地，她只是直接站起来继续跑，朝着港口的方向。此时的她没想着更多的事情，她只想要活下去。
此时此刻在艾森的家中，数名黑骑士破门而入，他们直接占据了整个房间，艾森就站在客厅的正中央，拄着一根木质的拐杖。
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人走门外走了进来，他的白色的长袍上绣满了金色的花纹，扣子是昂贵的各色宝石。这个男人站在艾森的面前，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哥哥，很久不见了，你更老了。”
那正是亚登，艾森的弟弟
“自然会比你老的早一些。”艾森的声音沉重而威严，这些黑骑士也好，他身为帝师的弟弟也好，都无法吓到他，即使是在此时，他仍是这世界上最强的萨满。
“我奉海王之名来寻找公主殿下的下落，哥哥身为殿下的老师，不会不知道她在哪里吧？”亚登问道，而艾森却不屑的出了一口气：“从殿下十岁开始我就不再是她的老师了，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在哪里，倒是身为这么多年来言传身教殿下元素之力的帝师大人，究竟是知不知道公主殿下身在何处呢？”
“哼，不要以为有蔷薇海的千名萨满给你撑腰，海王就不会杀你，如果你有任何公主的消息却没告诉我们，到时候就不可能还给你留下一只眼睛了。”亚登说着，有些没办法的示意所有黑骑士离开，但在他离开之前，艾森叫住了他。
“希望你能回去告诉穆格。”艾森的独眼中划过了一种令人发寒的光。
“蔷薇海的艾森向他问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