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倦鸟归林之际,云芸方才一脸疲惫地回来。独自一人。看到苏瑾,她脸上写满了抱歉和无奈,苏瑾笑着温柔地抱住了她。
“天色这么晚了,瑾儿你今晚就在这住下吧。”
苏瑾本就没打算走,云芸这种状态,她实在放心不下。她嘱咐紫菱回去说一下,免得顾莫念挂心。
云清吩咐下人为苏瑾收拾了一间客房,换上了新的被褥和一干器具。屋子与云芸的闺房,隔得并不远。
夜幕降临,星辰寥落,月色不甚明朗。苏瑾坐在房中,手里捧着一卷书,实则半个字也没看进去。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云芸,若是去了,该如何相劝。她当然晓得,感情这回事,若是自己无法说服自己,任旁人如何巧舌如簧抑或感天动地终究都是无济于事的。
……
云芸面色苍白,一步一步地踱到苏瑾的房门口,抬起手想要叩门,却无力地垂下,再次红了眼眶。她靠着边门,不可自制地下滑,将自己的头埋进衣服里。星辰黯淡,似故意掩了平素的光华,默默地与云芸承受着这不期而遇的别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芸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不慎绊到了一只野猫。那野猫受了惊,带倒了门口的盆栽。
“进来吧。”苏瑾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让云芸的心有了一点点回温。她嘴唇发紫,脸色煞白,眼睛肿得像核桃。苏瑾慌忙拉住云芸的手,把她拉进房间,关好门。云芸一直在发抖,这个时节并不算凉,苏瑾有些担心,抬手便抚上她的额头。
“芸儿,你发烧了!”
不由分说的,苏瑾叫来了下人,赶紧去叫云清过来。
“瑾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大事。”云芸坐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
“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总是不好的。”
云芸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向苏瑾眼底的温柔,眼泪再一次决堤。苏瑾也不言语,只是任由她伏在自己腿上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她哭得累了,便睡着了。苏瑾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自己床上,细心地为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
“瑾儿,我是云清。”
苏瑾开了门,把云清让进屋子。
“她怎么样了?”
苏瑾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芸儿这丫头太过执拗,若是心病不祛,再好的药也是无济于事的。”
苏瑾张了张口,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今天晚上,我陪着她吧。”
云清感激地看着苏瑾,吩咐下人再搭一张床,拾捯拾捯,让苏瑾凑合一晚上。
“这床简陋了些,要委屈你了。”
“不碍事的。”苏瑾笑笑,送了云清出去。
……
苏瑾随手翻着从云家书房拿来的《诗经》,不曾合眼。她注意着云芸的状况,时不时地去摸一摸她的额头,确认她退了烧才放下心来。
寂寂深夜,房里的蜡烛依旧燃着,突然爆起的灯花打破了这屋子的寂静,屋子骤然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苏瑾刚刚合上眼,便又醒了过来。
外面漆黑一片,苏瑾估摸着应是临近午夜了。她看云芸睡得香甜,便慢慢地躺下,想要再睡一会儿。突然一阵香气袭来,苏瑾循着气味寻去,竟是一株昙花。她心下有些惊奇,素来听闻昙花开在六七月份,从来不曾见过三月便绽放的。不过,这昙花开花,倒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苏瑾轻手轻脚地回房,轻声唤着云芸。云芸尚有些倦意,但被苏瑾这一叫,很快便清醒了过来。她出了一身汗,苏瑾怕她冻着,便拿了棉被裹在她身上。
“竟然开了。”云芸看着这花,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两个人敛声屏气,只是静静地欣赏昙花绽放。可惜,昙花终究不是长久的物什,没过多大会儿便开始萎谢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昙花渐渐收拢成了灯笼状。苏瑾和云芸站起身来,觉得腿脚有些发麻,站不稳。她们正弯腰捶打着腿,更夫的声音忽然响起,她们方才发觉已是四更天了。
苏瑾和云芸腿上好了些,便试着慢慢地往屋子里移动。她们不曾发觉,花丛掩映下,云清始终观望着这里的情况。看她们一步一步走回了房间,方才转身离开。
她们回到屋里,头一沾着枕头便睡着了。天色大亮之时,两人才被浅音叫醒。云芸急急忙忙洗漱一番便赶去江边了,去送阮熙。
苏瑾看着她离去,心里的顾虑也减了许多了。但是,她依然担心的是,阮熙如果不能娶云芸,难道要让云芸这样一辈子痴等下去么?
云清不知几时来的,他步子很轻,又不言语,苏瑾竟然没有发现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瑾儿,早饭做好了,一起去吧。”
“好,”她转过身来,“芸儿她吃饭了么?”
云清摇了摇头,“不过随便吃了点稍稍填了肚子,你懂的,她着急送阮熙。”
“嗯。”苏瑾点了点头,跟着云清走出去。从客房到客厅的路并不远,苏瑾默默地低着头,回想着今天早上回房时,她与云芸的对话。
“瑾姐姐,我想清楚了。”
苏瑾看向她,温柔地笑,“哦?怎么想的?”
“他不过是去扬州两年,又不是不回来,大不了我等他嘛。”
苏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她:“不怕他变心?”
“他敢?!”云芸佯装生气,随即露出一抹笑,“不会的,从小到大,阮熙从来没有骗过我。再说,他把祖传的簪子都给了我,我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苏瑾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昨晚上还在绞尽脑汁想要怎么劝你呢。”
云芸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今天早上,阮熙就要出发了,我想去送他。”
苏瑾点点头,眼里却似有不易察觉的忧伤。很多时候,两个人若是失了信任,那么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就濒临崩裂了。何必总是想着以后呢?能得一时的快乐便是一时啊。
“瑾姐姐,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我在想,你跟阮熙的婚事。”
云芸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阮家不会答应的。”
“可是,我觉得你的性情很好啊,跟能否持家无关。更何况,阮熙与你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两家又是知根知底。”苏瑾有些感慨地看着她,“我想不通为什么不答应。”
云芸看着她,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瑾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性情,什么持家啊?”
“嗯?你哥哥说的呀,说你……”苏瑾忽然有些犹疑,这样直接问云芸,对她会不会有些太过残忍,毕竟这是她的痛处。
“说我什么?”云芸问道。
“哦,也没什么。你早上还要去送阮熙,好歹睡会儿吧。不然,他看到你憔悴的模样,会心疼的。”
……
“瑾儿?”
苏瑾抬头看向云清,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你有心事?”
“嗯,有点担心芸儿,她和阮熙,有可能成亲么?”
“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得到阮家的支持,可能性不太大。”
苏瑾暗自嗟叹道:“没有家人的祝福,终究是不太好的。”她忽然抬头看着云清,目光坚定地说道:“但是他们两颗心,总有一天会打动阮家人的,不是么?”
云清怔了怔,良久才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