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事情过后,温融就经常呆在东宫,陪在我身边,喂药送水,一概不假手他人。失子之事,我知他心中伤痛不亚于我,可他面上却全无显现,甚至为哄我开心,经常说一些并不擅长的笑话,可我见他如此,心中便更加难过。若不是我失掉分寸,哪里会有这些事情……
“怎么了?”温融忽然问道。
我这才发现,自己又是满面泪水。我摇摇头,把脸上的泪抹掉,笑道:“没什么,眼睛进了风吧。”
温融的脸色紧了紧,回头看了一眼被关得死死的隔门,又转过来看着我,道:“你身子倒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等天气晴起来,我陪你出去走走。”说完把我喝完的药碗放到一旁,替我把滑落的披衫拢起来。
我知他想宽我的心情,于是开心地答应了。
思锄正好推门进来,见我二人笑颜,也笑了起来,问道:“殿下在和世子妃说什么?”
我道:“没什么,闲话而已。”又看见她手中捧着的小罐子,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怎么有清香呢?”
思锄把那罐子里的东西倒一些出来,递给温融,笑着道:“是蜂蜜。张御医的话殿下一直记在心里头,可这大冬天的,东陵西山如今哪里有蜜,这是花了不少功夫,从芍安弄来的蜜。”
芍安蜂蜜……难怪,闻上去有着和东陵西山不一样的清香味道。
我看着温融,他正用勺子舀蜜,专注的深情,令我心中不禁一颤。我握住他的手,想说谢谢,可到了嘴边,却成了:你堂堂一个世子,如今怎么专琢磨这些事,不如别叫思锄再服侍我,你来做大宫女便好了呀。
温融反握住我的手,笑起来:“还能挖苦我。那这蜜你别吃了。”说完一手把蜜碗举得老高,一手按着我的头不准我抢。
思锄站在一旁笑着看着,却也不插手参与。
等我玩着闹着吃完了蜜,思锄把东西吩咐下去清洗,温融忽然将思锄叫到床前来,说有话要问。
我心中纳闷,看思锄一眼,她却似乎并不吃惊的样子,吩咐妥当了下人,过来听温融的问话。
温融坐在我床边,看着底下站着的思锄道:“这些话我本当时就该问的,可她身子始终不好,所以耽搁下。”说完看了我一眼,再接着道,“仍旧是那日的事,本王想由头到尾的将事情弄清楚。当日,是你单独带着世子妃出的宫去的御马场?”
思锄点头,答是。
“为何雪天还要带她出去?又为何那么巧,遇着了公子?”
我听完这话,心中一顿——温融不会是,怀疑思锄吧?忙接话道:“去御马场也是我临时起的意,思锄不乐意,我非让她陪我去的。至于为何会遇上公子微……这我也不知道。”
温融见我替思锄说话,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阵,继续问思锄道:“这种种巧合,你怎么看?”
“……”思锄抬起头来,道,“奴婢之见……此事与公子微脱不了干系。”
“可是他救了我啊。”我不经思索,脱口而出。
思锄面色微紧,偷偷地对我使眼色。我立刻闭了嘴,又听见温融缓缓问道,“何以见得?”
思锄答:“这东宫里头,恐怕皆是公子那头的眼线奸细,要得获世子妃的行踪,一点也不难,所谓巧遇,恐怕也是精心安排。马儿为何会受惊,公子大概心中有数。至于出手相救,不过是为了撇开关系,否则世子妃伤时他在身旁,如何洗脱得了嫌疑?再从利益上来讲,殿下已成婚有子,而公子却是单身一个,无论如何,元子的出生对他而言都是一大威胁。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什么,只是由此举来看,公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温融仔细听着,时不时,眉头紧锁,完了对思锄道,“你果然聪颖。入宫时日不长,对局势却了若指掌。”又拖住我的手对我笑道,“幸好她不是温涟安插的奸细,否则,如何防得住?”
我心中想着思锄方才分析的那些话,有些吃不消,对温融也摆不出笑脸。
温融再坐了一阵,便受君上传召,出了东宫。
我连忙将思锄叫到近旁来,问道:“你明知道他不会伤我、为何要说那些话来陷害他?”
思锄听见这话,立刻锁起来眉头,厉声对我道:“郡主怎么知道他不会伤您?!若不是因为他,元子怎可能——”大概是怕我伤怀,思锄停了下来,一改语气中的严厉与激动,道,“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殿下心中疑惑颇多,可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才会要当着你的面来质问我。我若不说下方才那些话,如何同公子那边撇清关系?我若被认定是公子的人,日后还如何近您的身?再有,公子为何舍身救您?那****抱着满身是血的您从外面冲进来,可是全宫上下都见着的,流言飞传,若不以’洁身自保’来解释公子的动机,如何说服殿下?!您要护着公子,难道就不怕事情显露,伤了世子的心吗?!”
“……”思锄一番话,令我如醍醐灌顶,哑口无言。我总是太天真,太过倚着自己的感情,许多麻烦,都是这样的无知惹出来的。
见我不言语,思锄亲切地坐到我身边来,一边替我暖手一边道:“思锄知道,许多事情您还放不下。公子的确不可能伤您,可思锄的话,也不见得冤枉了他多少。元子之事,谁受益最大?是他。谁一直暗里做手脚,挑拨君上与世子之间的关系,是他。又是谁不安于公子之位想要欺兄上位?还是他。哪怕这件事情不是他主谋,那么其他的事呢?”
思锄的反问,我一个字也答不上来。没错,就算此事与他无关,此前许多事,哪一次不是他的手段,令温融焦头烂额。我不可再动摇自己的立场,哪怕这次之事与他无关,是他不顾一切救的我,我也不可心软,不可胡乱同情,反过来伤了温融。
我点点头,对思锄保证不再胡思乱想,也不再站错立场,思锄才放了心。
她扶我睡下,叫人进来添火,然后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