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已经躺在温暖舒适的大床上,身边飘着淡淡的梅香。我双眼迷蒙地望去,只见思锄的身影在眼前动着,似乎在开窗换气,其他人却不见。我打着哈欠坐起来,问她其他人哪里去了,还有温融,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人。
她见我起来,立刻把大开的窗子合上一半,过来给我披上一件厚衣,道:“今儿是初一,下头的人都去内务领赏了,我怕你起来没人照料,就没去。殿下一早就被君上传去了,这会儿约莫去了一炷香时间了。”
我把那衣服往自己身上裹了裹,疑惑道:“朝廷不是闭事不议半月,君上这大早上的,叫他去干什么?”
思锄摇摇头,问我是不是冷,然后要叫守班的人换新的炭火上来。
我说不用了,天天在这炭味儿里头熏,也要通通气了,方才飘进来的那股梅香味儿,可真叫人馋心。
思锄笑起来,指指不远出的桌子,道:“园里头的梅香哪能飘到这里来。那是殿下早晨出门时,交代人摘回来的新鲜梅树丫子。”
我一看,可不是,桌子上一樽流白花瓶,里头插着几只还带着水气儿的梅花。
思锄又道:“殿下对您可真是没话说了,可您倒好,昨晚上守着夜都能睡着。我进来换茶水果食时,您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空留殿下一个在那里解棋局,怪可怜的。”
我这才想起来,昨晚是该守夜的!都怪我贪睡!可嘴上却也不好说,只得辩道:“他非要解他的什么’鸳鸯’棋局,我哪懂什么棋局,听着无聊,可不就睡了么。”
思锄听完又笑:“又在这儿胡说乱绉,这世上哪有什么’鸳鸯’棋局,自个儿贪睡,还找旁的理由。”
说完也不再和我多说,出门去传人打洗脸水。
我则穿衣起身,到梳化前等着思锄给我绾发。
今日初一,是要祭祖的,所以等温融议事回来吃完早饭,我们就该往宗庙去了。可早饭摆了撤撤了摆,等了好久也不见温融回来,我心下琢磨不对劲,生怕温融又和君上吵起来,立刻叫思锄吩咐人去成阳殿问问。
可打发去的人还没出宫门口,就见着温融回来了。
他在火炉边烤暖了身子,才过来吃饭。我单看他的表情,倒看不出什么来,有时候他这种不显声不露水的性格还真应该改改,有了什么事,光叫旁边的人瞎猜着急。
我给他盛了粥,尽量不动声色地问他:君上找你何事?怎么初一大早上的就把你叫过去了?
他往下看了一眼,思锄和蔻笙立刻带着一众下人退了出去,留我二人说话。
等人一撤,他眉头便紧起来,道:“方才伊南国来了访使,捎来他主子的拜帖。”
我不解:“这属邦交礼仪,很正常啊,你怎么如此烦闷?”
他似是生气,把粥碗推得老远:“说是拜帖!实则为上对下的通文!他伊南竟强要我出水附到他国之下做属国,每年上贡进献,以臣子论!”
这……!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我不禁瞋目结舌,我知伊南之强盛,但我怎么也没料到它竟然如此猖狂,不把出水放在眼里!在东五国之中,出水无论是国土还是人口,都是五国之首,它怎敢如此****裸地挑衅?!
温融更是气得指尖都在颤抖,他又道:“我更气的是,父王似乎还真有臣服的想法!为求保全,他竟真的可以屈在他人之下,令我温氏除王脉、甘为臣!实在是太令我——”“啪!”他气得重力一巴掌落在桌上,满桌的菜盘都抖了一抖。
我惊得浑身一凛,立刻将他的手裹到自己的手中来,劝他道:“你也不要气,父王总也有他自己的立场和考虑,你年轻孔武,可他不是啊,他已迟暮,能暂保住江山留给你,恐怕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了……”
他这才冷静了些,静了静对我道:“这些我都懂,只是——”又言语哽塞,转而道,“算了,吃饭吧,你也等了许久了。”然后把粥推到我面前,催我快吃。
我便也不再劝。劝什么呢?他是温融啊,该懂的他都懂,只看他愿不愿意令自己的心接纳这一切。
用完早饭,我便和他一同去宗庙祭祖。想到他又要和温涟遇上,我就不禁头疼。他原来隐忍,也不将温涟放在眼里的样子,如今却非要明着跟他对着来。细细比较,这两兄弟还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不过温融养在朝,自小有世子的身份压着,所以规行矩步、踏实忍耐,温涟养在野,从小没有身份的束缚,不羁放纵唯我独尊惯了。但只要被激怒,这两人的表现都一样,全一样。
命运把我缠绕到这两兄弟之间,也确实是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那根红线虽然渐渐厘清了,但被它缠绕过的地方,还是会留下痕迹。
宗庙里头,他二人又是这样没有营养的对话:
融:“庶子历来没有祭祖的资格,你倒勤快,也过来了。”
涟:“父王非要我过来,否则这好日子,我是要在殿里头睡着的。”
融:“你还真是好容量,早上听了伊南的拜帖,还有睡觉的兴致。”
涟:“朝廷的事向来我也是不管的,若不是父王非——要仰仗我,我也不乐意受这个罪。”
融:“……也是,你不舔脸哄着父王,你那见不得人的事怎么瞒得主。”
涟:“……能不能见人,那得分人。王兄那里就百分百没有见不得我、这个人的事?”
融:“哼。”
涟:“嘁。”
……
我扶额在旁:能不能消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