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身边烛火已尽半,我身旁有几个小宫女伺候,可全是生面孔。也对,这又不是东宫,哪里有熟悉的。又隐约听见下头有说话的声音,我望去,似乎是张御医和……
温融!对了!温融!——我忽然记起来,我昏倒前见到的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一定是温融!
我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却被那几个宫女左右拦着,动静一大,就引来张御医和方才与他说话的温涟,温涟身后,还跟着他的侍女西秀。
见我鲁莽挣扎,温涟立刻叫西秀上来架住我,她人虽不高大,力气却大,一时就令我动弹不得。
我气极,对着温涟喊:“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放开我!我要见他!”
温涟却不言语,只看着我。
张御医犹犹豫豫地站上前来,柔声道:“世子妃有了身子,还是要先顾住自己,冷静些,不可伤了胎气。”
我愣住——什么身子?我不再挣扎,语不成句地问:“什么……什么身子……”
张御医回:“您有身孕了,时间还不长,不过二十多天。脉象不显,您又是小产过的身子,脉象比较弱,再加上这些日子小臣不在,所以日常看脉的人,没辨出来……”
像是兜头被淋了一桶水,我彻底冷静了下来,这消息,不知当喜当忧。孩子,你为何挑这个时候来……自身都难保的时候,如何保你啊……
温涟吩咐张御医在殿外守着,又叫西秀放开我,走到我面前来。
我抬头看他,麻木的,没有感觉的看着他。他亦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来,转身就出了房门。
我在床上呆坐着,不一会儿,思锄从外头进来,我见她,立刻就要起来,却被西秀按下,她冷冷道:“世子妃最好还是好好养胎,否则动了伤了,奴婢在公子那儿没法交代。”
她戾气十足,我却也没有功夫理她,等思锄上来,立刻便问道:“温融是不是伤到哪儿了?有没有御医瞧过了?他现在好不好?”
思锄充满怜惜地看着我,我估摸她知道了孩子的事,却也没有功夫说这个,只催她快答。她道:“殿下伤在左胛骨,御医来瞧过上过药了。如今在昏睡。”
我又问:“他身边谁在照顾?”
思锄摆摆头,道:“哪里有人,只有王后在那里看着。若非如此,思锄怎么会离了您呢。”
我心一疼,眼泪霎时就流下来,挣起身子要去温融的房间。西秀又过来拦,我冷脸对她道:“你若再拦,我一头碰死在这儿,你跟你的公子更没法儿交代!”
她这才有了些忌惮,往后退开,让出了路。
思锄立刻扶我过去,我进门便闻见一股血腥味儿,往里走,就看见母后坐在床边,不住地抹眼泪。温融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像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的人。
看着他,我腿有些发软,思锄勉强撑住了,才不至于倒下去。
母后见我来,迎我在床边坐下,道:“你身子的事我听思锄回了,他虽然昏迷着,不过没有性命之忧,你不要过分伤心,动了胎气。”
我全然听不进去,伸手去摸温融的脸,碰到时,却只有一片冰凉。
母后道:“温涟再逆反,未登基上位之前,不至于弑兄,所以融儿暂时是安全的……叆儿,哪怕是为了他,你也要保重自己,若不是挂住你的安危,他何必拼死拼活地闯进宫来,往远逃了才是正道啊……”母后说着叹起气来,我心中更过不得,胸口似堵塞了一团热气,弄得我好不难受。
思锄见我似是气息不顺,立刻上前来替我顺气,口中劝我放宽心,此时若病倒了,一切都完了。
我这才冷静下来,听出思锄话中有话,忙抓住她问:“你有计策了?”
思锄看了母后一眼,道:“有计。但须娘娘帮手。”
母后早已认可了思锄的伶俐睿智,不多话,只道:你说。
思锄道:“公子如今密不发丧,有两件事会受阻。第一,五大老臣不得入宫,开启遗诏之事不可进行;第二,丧讯不发,东陵收不到消息,郡爷不可挥军来勤王。此两件事,都是迫在眉睫的。奴婢若没猜错,如今公子正派人上下寻找遗诏,一旦遗诏找到被毁,世子殿下最后的生机也就被毁了,到时公子在内掌领全宫,姜华文昶在外笼络势力,一切就都成定局了。但是,只要殿下这边能占到先机,一切就仍有转圜。”
母后肯定地点点头,我亦领会,道:你继续说。
思锄继续道:“娘娘要以王后之威去向苏公公施压,如今情形,他是个老宫人,也该知道到底如何做才是对的,才是真的顺了君上的意。只要能先把遗诏拿到手,公子就失掉了一大半机会。另有出宫求援之事,到时思锄愿冒死出宫去东陵求救,那时遗诏在手,再有东陵兵力相左,定能挽回半壁江山。”
“你说的没错。”母后听完起身,“确实不可再依规矩行事,遗诏是融儿唯一的生机,本宫无论如何不可让它落入温涟之手。”
思锄道:“如今苏公公大约在灵堂守棺,又四处都是守卫,公子亦在套他的话,娘娘预备如何接近他?”
母后道:“本宫自有办法。”
说罢交代我与思锄好生照顾温融,便出了房间。一直到天微亮,也不见回来。
我和思锄在温融床前守了一夜,他丝毫不见好,除了偶尔的呻吟,躺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我看着他这样自己却又使不上力,便更加难受,思锄照顾他之余仍要照顾我,一宿下来,人都像憔悴了。
我望着她,想起来她方才所说出宫求救之事,心下琢磨起来:现在守卫这样森严,无论用何种方法,她要出宫,都是不可能的。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温涟更不可能出任何纰漏。要说温涟唯一的漏洞……那便是我……除非是我……
我一计上心,拉过正熬药的思锄道:“你去隔壁院子,把张御医叫来。”
思锄以为我有不舒服,慌起来,我宽她:“我没有不好,不过问他几句话,你去叫他过来。”
不一会儿她就带了张御医过来,我请他在下手坐了,问他道:“听说你父亲已退隐山林,不在市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