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撵上,尧泽面沉如水,右手紧紧揽着我的肩,双眼注视着前方,未说话。
他这个样子,好像是我熟悉的冷漠,却又似乎夹杂了其他的东西,莫名的让我觉得气氛沉重。
将脸转向一边,除了近处微弱如萤火虫似的宫灯,远处无边的黑色像一张大网,网住了我的呼吸。
尧风、尧泽,为什么尧风抓住我肩膀的时候,我心里想的竟然是,我已为人妻,不应该与除了夫君之外的别的男子有所接触。
可我爱的是风哥哥啊。
难道爱也如同这风月一样,变幻迅速的吗?
我越来越看不明白自己,也看不懂我曾经以为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感情。
潋滟的面孔又一次钻进脑海,是她,我确定是她,只是她有了变化。
不知道这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竟然沦落到卖身青楼。
当年那纵身一跳,如同悬崖上盛开的最美的花,凋谢了一地的花影,残退了灿烂的年华。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如今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尽力弥补她因为我受到的委屈。
潋滟,当年要不是你,诗雅可能早已是悬崖的断魂,也许现在已经重新投胎到某个新的生命,开始新的轮回。
如果没有你,诗雅不会背负这些年内心的愧疚,时时不得安宁,睡梦中总会惊醒。
如果……很多的如果……可惜生命里不存在如果……
“主子,到了。”忽然,青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苍穹楼。
怎么这样快?
转头去看,左边空无人影,不知何时,尧泽已下车。
我正打算扶着青衣的手,踩着矮凳下来。不料刚才想事太入神,腿居然发麻了,一动就麻得抽疼。不经意的呻吟出声。
青衣急问:“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她听了樱涉说我胎儿不稳,很是紧张我的肚子,一有动静,就担心孩子出问题。
青衣说,宫里还只有太子一个皇子,要是我这次能生个皇子,以后在宫里,也算是老有所依,是个保障。
青衣倒是替我想得周到,我还从来没想过老了会是什么情形。
因为自己知道,最多也就几年时间可活。
所以肚子里的孩子,我格外看重,是我生命的延续,也是夜府血脉的传承。
也许这也是个原因,让我对尧泽没有以前那么深的成见。
总得我走了之后,孩子还能有个依靠。
“朕来。”
尧泽隔开青衣的手,上了龙撵,环住我,问:“哪里不舒服?”
我垂下头,尴尬得脸有些红,嘟喃了句:“腿麻了。”
忽然听到他闷在嘴里的笑声,然后他侧过身,弯着腰,给我捏起腿来。
脸红得发烫。
这种亲密的举动,似乎不应该属于眼前这个男人。
眼睛不敢看他。
调转了头看着无人的方向。
只是腿上时轻时重的感觉一直传入心间。
腿因为他的揉捏带动的酥麻刺痛,让我深深的憋在了喉咙里,不敢再随意喊出。
“还麻吗?”他问。
“好多了。”我答。
他停下揉捏的动作,走回我身旁,在我的惊愕中,将我拦腰抱起。
我惊叫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嘴里痴痴道:“我自己能走。”
他说:“还是小心点好。”
听着他略显清冷的声音,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感动。
今晚的情绪太过复杂,我闭上眼睛,将头埋进他怀里。
摇摇晃晃的感觉,很舒服,脑袋很沉,忽然很想睡了。
河水泛着粼粼波光,月亮倒印进水里,反射出淡淡的亮影,让纯白的裙衫仿若装饰了夜明珠一样晃眼的明亮。
一轮明月,一湾清水,几条画舫。灯火通明的两岸,丝竹声宛转悠扬。
衣香丽影的行人,吆喝叫卖的摊贩,河岸边无尽头的灯笼,洋溢着一派祥和热闹的景象。
不远处的那座桥叫姻缘桥,桥头有两棵长得几乎差不多的大树,相传这树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据说,相爱的两人,只要一起将心愿系到桥这头的树上,一起牵手过桥,再将同样的心愿一起系上桥那头的树上,树神就会保佑这对有情人,白头到老。
桥上的人群拥堵,基本上都是一对对的男女牵着手,一起走过。
忽然,只听一声尖叫,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入河中。
桥上的人纷纷围着在看,有人在喊,快救人,却没见有人下来救援。
落入水中的人,声音细小的喊着“救命”。
忽然,我身侧的人,猛然一点,飞了出去。
像老鹰扑食一样,将水中的人救起。
拨开落水女子散乱的发丝,救人的男子一愣:“诗儿,和你长得好像。”
听到男子的声音,我仔细瞧了瞧,五官和我真的很像。
想不到世上竟然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如果不仔细分辩,还真会当成是一模一样。
那女子咳嗽完,道谢:“谢谢你们出手搭救,小女子潋滟,感激不尽,以后有事定当全力以赴。”
从她的话语里,我想,她一定是江湖人士,特别有书里写的,大侠的风范。
于是我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然后画面一转,几个笑容狰狞的男人色迷迷的看着我和潋滟,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问:“谁是夜诗雅?”
他身边的小喽啰说:“老大,两个都这么漂亮,干脆都做了吧。”笑得口水流了一地。
男人敲了小喽啰的头,“滚蛋,没听雇主说,另一个不能动?”
“是,是,是……”,小喽啰连声称是,不敢再多话。
男人又问:“谁是夜诗雅?”
我正准备上前,却被潋滟手一挡。
她上前一步:“我是,找姑奶奶什么事?”
潋滟是会武功的,我相信,她对付这些小喽啰是没什么问题,于是安心呆在一边,看她怎么收拾这些没长眼睛的人。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这些人之所以敢这么有肆无恐,是因为早给我们下了迷药。
只是我们一点都没察觉。
潋滟凄哀的面容,绝望的眼神,裸露的身体,男人们放肆的笑,恶心的动作,淫邪的双手……不断的放大。
潋滟……潋滟……
我惊叫。
“诗儿……诗儿……做恶梦了,你只是做恶梦,别怕。”身边有声音在安慰我,似乎有一双大手将我拥进怀里,轻拍我的背。
我嘤嘤哭泣起来,我的潋滟,一想到梦里的场景,就心有余悸。
“没事的,只是个梦,梦都是假的。”他说。
如果真是假的,该多好。
闭上眼睛,任眼泪倾泻下来。
那双手,轻轻擦去我的眼泪。
是谁,这样的温柔,温暖。
风哥哥……
忽然那双手一僵。
我感觉不对劲,睁开眼来,只见尧泽的面容清晰印在我眼前。
忽然浑身僵硬。
“你怎么还在这?”我问。显然我刚才认错了人。
“朕不在自己妃子这里,还能去哪?”他不答反问。
“可是你平时……”
他打断我的话:“看你睡得香,想多看你一会,没舍得走开。”
他话音温柔,声音带着我不曾听过的磁性,略微有点沙哑的感觉。眼神柔和得像是清晨的微光。我深怕自己看错了,擦了眼睛再看了一次,真的是这样。
看来我刚刚听的没错,真是他说的话。
只是和我记忆中的人相差太多。
还是他太善变。
“早点去休息吧,看这时间不早了,估计再有几个时辰便要上朝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下了逐客令。
他眼睛闪了闪,交代道:“你一提,倒是真累了。樱涉替你瞧过,最近心情起伏太大,要好好休养,所以两日后各国使臣来北宴的宴会,你就别参加了,在这里好好休息。”
“各国使臣?”是不是代表南宫轩也会来?如焉的龙翼果为什么会含毒,这个事情,我必须找南宫轩问个清楚才行。“来的都是哪些人?”我问。
“别操心这些了,赶紧躺下休息,别着凉。”他拢了拢我的被褥,将我包裹得密不透风。那双大手仿佛充满了力量和温度,这样简单的动作,竟然让我觉得感动。
“说嘛,说嘛,我想听听。”
“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他说,“东都太子南宫轩,南唐丞相史先影,西星公主阮天娇。”
“阮天娇啊,就是那个稳定内乱,把持朝政的天娇公主,她要来啊?”我一脸兴奋的看着他。
他冷硬的面容柔和得微微一笑,满室的灯光似乎都黯淡了,只那笑容明媚无暇。
“别淘气,孩子要紧,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会在皇宫里住上一些时日,还怕没时间见到?要听话,好好在这里养胎,听到没?”尧泽叮嘱。
我早已神游天外,一个劲的点头。
他安心离去。
南宫轩要来,我可得先想好,该怎么套他的话才行。
这么多人齐聚到北宴来,是为了什么呢?
最近因为西星老皇上的死,引起了大陆的不安,此时聚集在北宴,难道是为了几国和平的事?
看这情况,估计皇后那边会有大动静。
想起皇后,就想起今晚她那番话。
虽然明着是不好听,但实际上,她也只罚了轻浅,并没有追究我对她的不敬。
还有她说如焉的事不是她做的,听她的口气,像是知道些什么,我想,我应该找个机会找她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