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皇上。”
“都下去吧。”
“是。”
我看着尧泽走到我床边,他深深的看着我,问:“感觉好些了吗?”
想起腹中失去的孩子,想起背后推我的鬼手,便思绪难平,又怎么会好?
闭上双眼,有眼泪从眼角流下。
有双手轻轻为我拭去了眼泪,指尖微带着寒意。
“你知道了。”他说,直接用的肯定语气。
我没回话,但是眼角刚擦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有种感情,还在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一旦失去,却能痛彻心扉。
他擦去我的眼泪,安慰道:“孩子是去了天上,成了天上亮晶晶的星星,紧要的是把身体养好,想他的时候,就抬头看天空。”
这时候只顾着伤心,却没发现,尧泽很不善安慰人,说出来的理由多么牵强,让我更伤心。那么多颗,我的孩子如果真在,又是哪一颗呢?
我咬牙说:“说这些都没意义,我只想查出真凶。”
尧泽说:“凶手已经查出来了。”
我睁开眼,看着他:“谁?”
“月儿。”
南宫月儿,果真是她,想不到她对我的恨那么深,竟然要害我的孩子。
为什么,我不过就是让她被禁足而已,这难道也算深仇大恨么?
就这点原因,害我失去了孩子。
我最珍贵的宝贝。
南宫月儿,我不会放过你。
“贤妃可是皇上的表妹,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她?”我试探的问。
“人现在在天牢,按律谋害皇嗣是死罪,朕想来听听你的意见,看你觉得怎么样比较解气,人交给你处理。”
听到他的这番话,我颇为意外。
反问道:“贤妃不仅是皇上的妃子,还是东都国公主,如果臣妾真杀了她,皇上不怕引起东都不满吗?”
尧泽看着我,眼里闪出一抹亮光:“朕知道你此刻的伤心,还能问出这句话,实在难得,仅管按你想做的做,朕除了身为一国之君,也还是你的夫君,孩子的父皇。”
我撇过脸去,眼泪汹涌而出。
尧泽说:“别哭,现在还在月子里,哭得多以后有了‘迎风泪’就不好了。”
“我一直想问,当日我虽中了毒,可你是清醒的,你为何,为何要……”
尧泽深深的看着我,沉默了片刻,说:“朕不善解释,很多话都放在心里,当初朕答应只要风弟解决了西星的事,回来就做主让你们在一起,却没想到你会中毒,御医检查过之后告诉朕,你的毒除非阴阳结合,否则无药可解,那么结果就只能死。”
心里咯噔了一下,很多复杂的情绪涌了出来,一直都以为是他小人心态,却料不到这中间还有这层故事。
忽然觉得以往的很多东西,都太过自以为是,总是自己以为的,就当做是真实的。
我看了看他,我们之间好难得有这种不吵闹,不针锋相对,不虚与委蛇的时刻。
红烛明灭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那双深邃的黑眸,静静的看着我,那么安静,又好像满腹话语,终是不忍打破这祥和的宁静。
龙三回来时,带了李逸的信,他说他在皇城的一家酒楼,因为我住在龙清宫,他不便进来,望有时间见面详谈。
李逸身上有很多疑问,我必须去问清楚,我一直拿他当大哥看待,许久未见,也要去关心下的。
只是目前身子不便,如何出得去?
轻浅问:“娘娘是不是老爷了,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看了看她,她接着说:“再过几日便是老爷的生辰,以往这个时候,娘娘总是在追问奴婢们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老爷会高兴。”
是啊,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连爹爹的生辰都忘了。
世上还有比我更不孝的女儿吗?
轻浅问:“老爷的生辰,娘娘打算怎么弄?在宫里给老爷上柱香还是回府看看?”
回夜府吗?好久远的名字。
青石砖,雕梁画栋,清水环绕的假山,怕是都没有了吧。
我问轻浅:“夜府现在是什么样子?”
“大火之后奴婢回去看过,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已经是一座废墟,什么都不剩了。夜府的人估计都死了,只有付爷爷,当初带着小米云游,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夜府的消息赶回来。夜府现在等于一座空房,娘娘要是回去,怕是还得住客栈。”
客栈?正合我意。
清醒至今,都没能回去看上一眼,这次爹爹生辰,无论如何也得去走一遭。
“轻浅,你去跟李总管说一声,就说我想回夜府一趟,请他跟皇上说说。”我说。
轻浅劝道:“娘娘,这个事情还是由你亲口对皇上说比较有用,你如今的身子太虚弱,皇上肯定不同意你此时出宫,再由李总管转那么一道,倒是显得你和皇上之间生分,不易达成心愿。就是跟皇上说的时候,娘娘还得想好,该怎么说服皇上。”
转头一想,轻浅说的有道理。
尧泽来的时候,我跟他一提,他果然不同意。眉宇深深皱起。
不过我知道尧泽的性格,吃软不吃硬,撒娇、使性子,他拿我也没办法,问过樱涉,只要不剧烈运动,身体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于是他最后是同意了,不过给我安排了一大堆侍卫随行。
临走前还拉着我叮嘱,一切小心。“朕本来是打算陪你一起回去,你不肯等两日,明日朕要主持祭祖,有许多事要筹备,确是走不开。”
我点点头:“知道的,皇上放心吧,有这么多人护着。爹爹生辰,哪里是能推的,我已经很不孝了,连他生辰都不去,这辈子都心里过不去。”
尧泽深深看着我叹气,“去吧,早去早回。”
马车动起来,他朝我挥手,返后看,明黄的龙袍在深夜里显得不那么清晰,那人立在风中,风吹起他的衣角,嘶嘶晃动。
忽然,那身影动了,速度很快的飞到我旁边。
青衣让人停了马车。
“怎么了?”我问。
尧泽面色在黑沉如水的夜里,看不分明,只缓缓说了几个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直到马车再次启动,我也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青衣取笑道:“想不到皇上也是痴情种,真看不出平时那么冷漠的一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咱们的宸皇贵妃有魅力。”
我轻蹙眉,佯怒:“轻浅,给本宫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口没遮拦的宫人。”
青衣哇哇大叫:“嗬,还不许人说了,好大的威风啊,连本姑娘都教训,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我噗呲一笑,“请问青衣姑娘,你啥时候有过好心了。”
青衣一窒,憋着讲不出话来,倒是轻浅在一旁笑出声来。
青衣嘴动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尧泽的语气学了七八分,到是让我脸红心跳。
轻浅笑得更大声,清脆脆的声音在夜里飘了好远。
轻浅感叹着:“好像回到了从前,疏影还在的时候一样。”
提起疏影,便是一阵寂静。
轻浅转移话题问:“是先订客栈还是先回府看看?”
先回府。
虽然尧泽许我回来,但是身边除了樱涉,青衣、轻浅、百能,还有一大堆的人。
我行动不便,上下马车都是青衣抱着的。
下了马车,就坐了肩舆。
到夜府的时候,还是不小的吃了一惊。
刚到门口的时候,便有人迎上来,纷纷朝我行礼。
本以为会看到残痕断壁、废墟一般的夜府,竟不想夜府的大门和我以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忍不住催促:“快抬本宫进去。”
不止外面,里面也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大门进来左边是几棵树,右边是一大块空地,我常常在这空地上捉弄府里的下人。
对面是主厅,爹爹日常招待人的地方,每次我晚上玩了回来,爹爹总会从主厅里出来,然后抱着我转圈。
眼眶湿了,耳边听着轻浅的惊呼:“天哪,跟以前一样。”然后她大喊着疏影,便跑进去一间一间的找。
我看着主厅,灯火通明,好像爹爹随时都会从里面走出来接我。可是等了好久,只有孤单的灯火和我。
难怪尧泽叮嘱这叮嘱那,却没问过我会住哪,原来他早就知道,夜府已经修缮好了。
回想起临走前的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心头情绪翻涌。
具体的说不清楚,只觉得感动。
看着眼前陌生的仆人,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回答说:“奴才张德贵回娘娘话,一年前王爷给了奴才一张纸,让奴才按照这张图纸修了这座院子,院子修好以后,招了几个人时常打扫。”
我一惊,“王爷?”说着,从张德贵手里抓过那张图纸,图上是整个夜府的模样,就连细小的屋檐都画的跟以前一个样。
那笔记我认得,就是风王尧风的墨宝。
原来是他。
“你是风王府的人?”我问。
张德贵答:“不是,奴才祖上是专门建造房屋的,王爷让人从盂城把我喊了来,专门修了这座府邸。”
盂城,是北宴东边很边远的一个小城,离皇城很远。
“那你以后还回去吗?”
“不回去了,王爷说让我好好守着这座府邸,要让它一直保持得跟图纸上的一个样,所以奴才会一直待在这里。”
“你家人不会担心?”
他笑了笑:“家人也一并跟着过来了,王爷让我们一家子都住在这里,照顾好这房子。”
心思忽然飘了很远很远,远到了暮霭山上,那样深厚的雪和冰,那一头银发在风中丝丝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