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为超上好了药,再回头去查了查箭上的毒,说是不是什么剧毒,只是会使人全身无力,恢复起来也麻烦了些。
大部队回来了,大将军进了帐子追问太子的伤情,好在并无大碍,众人也就缓了口气。
月满身是血地站着,好像还没有从刚刚的情境中缓过来。直到几位将军和军医都陆陆续续离开帐中,她才跟着出去了。
一直跟在超身边的小侍从叫住了月:“月将军!”
月儿回头,他再言:“一会儿殿下醒了。您能不能来照顾照顾殿下?”
月有些疑惑也有些为难,答道:“这里不是有你和军医吗?”
“殿下,他不喜欢我们这些男人们,这段时间老是嫌弃我们笨手笨脚,可...这营中也没有别的女人了……”他话音刚落,一旁就有人狠狠捏了他一下,偷偷咬耳朵道:“月将军可是将军,不是殿下的宫女!”
他们声音虽然低,可还是被月听见了。
月想了想,“一会儿我过来,我回去换身衣服!”说罢就出了帐子。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司马黔厉声质问月。
“我...”月回答不了,她好像太鲁莽了,可是又说不出哪里错了。
“现在谁也帮不了你了,你的命已经完完全全栓在太子手上了!”司马黔的脸气得发青。
“如果我因为担心自己,而不去救殿下,那又是什么道理呢?”月争辩。
“他可是太子!你那一刀下去,不论是谁,也不论他后来有没有醒过来,你都是死罪你知道吗?”
他的话好像敲醒了月,月心头仿佛一瞬间被挖空,这样一来,不就遂了太子的意,能顺其自然地要了她的命?
司马黔见月不再说话,就凑近了一点,道:“等殿下醒来,你好生求情,想必他会放过你。”
放过?为什么会放过自己?
月一时听不懂这话,可也不想去追问。
她回了自己的帐子,把身上的血清了清再换了身衣服,又马不停蹄地去太子那里了。
好像那一刀,就把她自己结结实实地送到了他跟前,好像这未来是不可能绕过他了,想到这里,她心情愈加地乱了。
月一转身便遇上了邱文城,原本就对他没什么好感的月,既然今日共患难了一次,便强带着笑容打了一声招呼。
可他仍旧是冷冰冰的样子,对月问了一句:“你可知今日殿下为何受伤?”
月被问得有些懵,这刀剑无情何况对方气势汹汹还耍手段,太子受了伤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啊。
“邱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我就直接说了吧,”他走近月,压下声来,“他是替你挡了一箭,你毫不知情吗?”
月心头一颤,方才舅舅的话也好,还有刚才太子殿下就倒在她旁边也好,邱文城这样说,也是万分有道理的。
“大人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太子怎么可能为了我去挡那致命的一箭呢?”
“司马月,你自己心里明白。只是我劝你不要对不起清清。”邱文城直呼其名,让月有太多的不悦。
她现在心里很乱,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
月不再搭理他,直接进了超的帐子。
他还没醒,月把在他身边一直打瞌睡的白子墨给支走了,那孩子每天跟着超也是怪为难他了。这样的年纪还要做那么多杂事,也不知道超怎么想的,总要把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孩子带在身边。
月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血衣上,留一直这样穿着,好像也不是回事。
月在房间里溜达了一下,找到了放干净衣服的盒子,想从里面挑一套中衣,没想到几乎每一件都有破洞和划痕。这段时间殿下亲战了太多次,想必也是处处是伤。
月想了想,也应该先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才是。可伤口黏住了衣服,月只能用剪刀一点点剪开,虽然一直很小心,可还是碰到了他的新伤。超哼唧了一句,翻了翻身,推开了身上半掩的被子,露出一片肉身来。
月的脸一瞬间就红了,她如何这般直接得见过男子的裸身呢?差点儿没拿住剪刀。
可事情总是不能做一半的,月只能竭力避开目光不看,强行把超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
她再打来热水给他擦了擦身体和脸。稍坐了一会儿,他仍旧是没醒。月只能找来针线打发时间。
月太久没有做女红了,手都变得笨拙了,愣是连线脚都拉得不太平整。
可是没办法,他身旁的这些小战士又哪里会坐这些?月的手艺即使再差,也是在宫里宫外能拿的出手的。
接近傍晚,超才迷迷糊糊醒来。月早就把针线收拾好在一旁打瞌睡。见他醒来,又在努力支撑,她赶忙跑去帮忙。
超迟疑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身体。月见他这般,只得解释:“殿下的血衣我已经替您换下了,一会儿换了药,再穿干净的吧!”
他挪了挪干燥的嘴唇,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指了指桌边的杯子。
月懂了他的意思,满上了水给他递过来。
超好像很渴的样子,一大口一大口地喝下,水沿着嘴角流过喉结,那样子,真是诱惑至极。
突然他停住,“看来你很喜欢我,总是盯着我看!”
月正要争辩,他再说:“还脱我衣服,是想睡上孤的榻吗?”
月跪下,求情道:“殿下,臣自知犯下了死罪,还请殿下宽恕!”
“死罪?”超把茶杯搁在一边,想了好一会儿,“孤既然已经活过来了,也就没有你的罪了。”
“谢殿下!”月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大将军回来了吗?”
“回来了!”
“如何?”
“双方都死伤惨烈,只怕是需要休养好一阵子了!”月回答。
月给超找了个枕头当靠背,再给他马马虎虎地披上衣服。
“孤也受了伤,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军医说这箭毒也无碍,只是伤口不容易好,需要康复一阵子!”月回答道。
“殿下!”白子墨在外头喊着。
“进来!”
他见太子已经醒了,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问起用膳,超吩咐要和月一块吃。
“你先替孤换药吧!”
“臣还是去喊军医吧!”月哪里会换药,这些照顾人的事她向来做不来。
“你去把药拿来。”超的声音有些生硬,月只能照做。
月把军医之前配好的药端过来了,可是好几样瓶瓶罐罐,也不知道该怎么挑,她打开一个闻了闻,又再开另外一个,反反复复,毫无头绪。
“你先用碘酒。”超实在是看不下去,只能提醒提醒她。
“啊?哦好殿下……”
月轻轻地给超解开绷带,再用碘酒轻轻擦拭与纱布粘在一块儿的伤口。超虽然看上去一声不吭,可是手背上的青筋突出,脸也拧在一块儿。
做完这些,月又没了主意。红瓶白罐的,她又哪里知道怎么挑?
“红的先上,白的敷在纱布上。”
月笨手笨脚打开罐子,再给他上药包扎。
可她怎么也包不好,刚才军医是怎么包的来着?
超被她这番折腾,早就汗流雨下,心里也不知道骂了她多少遍。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月一愣。
“让白子墨来!”
月知道自己做错了,嘟了嘟嘴,把那孩子喊进来,没想到,他一伸手的功夫就把这伤口包得整整齐齐。
“去给孤准备晚膳,今日留月将军一块儿吃吧!”
月一惊,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了?竟然要留她吃晚饭。
太子的晚膳是不同,相比之下,她每天都在吃些啥啊。
月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狮子头,生怕突然会不见了似的。
“吃吧,别盯着了!”超还好没有伤到右手,还能自如地取餐吃饭。不过超心里想着,若是伤着了右手,必定让她一口口来喂他吃。
而月,就像刚被牢狱放出一般,头也不抬地开始动筷子,一大口一大口,丝毫没有顾及眼前人。
超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好像连喘气好像都没时间,就不愿去打搅她。
月早早地就吃完了,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一脸满足地坐着那里发呆。
“吃饱了就先回去吧。”超还在默默地喝汤,恐怕是连米饭还没有动过。
“啊……”月一愣,又发觉没有什么不对,便回答:“那臣先告退,殿下早些休息!”
月行礼,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又顿住脚步,回头道:“殿下……臣帮您把您的衣服都缝好了!”
超瞥眼看了一眼大箱子,再看了一眼月,面无表情地回了句:“孤知道了。”
月从帐子里面出来,悠悠哉哉地去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就使劲儿傻笑,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度和仪态。
“将军……”有人喊住她。
“怎么了?”
那人不回答,只是尴尬地抿抿嘴。
“早点休息吧!”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进了帐子。
众人聚集,对月突然如此开心的表现大感不解,议论纷纷。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呢?”
是杜衍的声音。
月刚想换衣服,听见杜衍好像来看她了,又风风火火地从房里出来。
他还在数落刚才嚼舌根的一群小战士。
“衍弟,他们没犯什么错,让他们休息去吧!”月笑笑。
杜衍也觉得月有些不对劲,再看了看强忍笑的众人,只得遣散他们。
“来找我吗?”
“月姐姐这是喝了酒吗?”杜衍没有闻到酒气,可是月疯疯癫癫的样子倒像是醉了。
“没有啊!军中禁酒,我哪敢破例。”
“那姐姐今天这么开心吗?”
“今天啊!本来以为自己会死掉呢!没想到,殿下非旦没有计较,而且还赏了我一顿美餐!”
杜衍听她这么说,算是松了口气。他从来都知道,月在吃这方面,绝对是个小孩子,谁给她吃,她就和谁好。
“那……我有件事想拜托姐姐!”
他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来。
“今日带去了,没想到被扯断了挂绳,还撕了个大口子!想来这营中,也只有月姐姐你能帮我了!”
月接过香囊,确实伤得有些厉害,不过就月的手艺修补修补完全没有问题。
“那你等等我,我一会儿便给你送来!”月轻松地答应下来。
“不必!”他追上脚步奇快的月,“姐姐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找个时间补补就好!”
说罢,他就行礼离开了。
月揉了揉眼睛,也觉得有些乏了。可望了望杜衍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种坠落的感觉让心沉了又沉。
月自己端详了手机的香囊,必定是辛袖绣的并蒂莲。这针法又细又密,月看了也有几分赞叹。
她把灯挑亮了些,迅速将香囊补好,可收针之时竟被针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月一惊,站了起来,松手将香囊扔在了桌子上。
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都没有扎到过手了,方才才把太子的衣服补好,这会儿也没有手生,怎么好端端地竟然划伤了手指?
第二日清晨,没人喊月儿出操,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烈日当头。
可能是把她也当成了伤员吧,虽然她只是受了些划伤。
她瞅见了桌上的香囊,就想着赶紧去找杜衍。
她迅速穿好衣服,梳洗了一下,出门去他帐中,没想到他竟然不在,一问起,说是去打探敌情去了。
月点点头,可走了两步猛地发觉不对,追问那小战士:“杜少将一个人去的?”
“不是的,太子殿下命五十铁骑随他去的!”
“铁骑?”
骑马去打探敌情?
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
月紧紧地攒了攒手中的香囊,觉得这事太过于蹊跷。赶忙喊了一小批人马,随她去寻杜衍。
超这边,守卫的战士跑来汇报,超只淡淡地回一句:“随她去便是。”
月一路沿着马蹄的痕迹向前赶,没多久,就有人远远地一瘸一拐地朝她这边奔来。
她拉了缰绳,下了马。
那人穿着西营的战服,浑身是伤,上接不接下气,月有点儿心悬。
一把拉过他问,“怎么了?杜少将呢?”
“我们中了埋伏,少将也受了伤……”他突然腿一软,要跪倒在地。一旁的人赶紧扶住他。
“你们两个,带他回去。再禀报殿下,请求支援。”月指了两个平时就跟随她的士兵,“剩下的人,上马,跟我走!”
月侧身上马,即刻启程向前面的血路奔去。
“将军小心!”
前面隐隐约约的躺着一些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还有些受伤的马匹,满地血痕,惨不忍睹。
月猛地一跃而下,着急地寻找杜衍。
可最让她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杜衍倚靠着一棵枯树,手里一直紧紧握着剑,企图拄着它能支撑起身体来。
月大喊他的名字,“杜衍!你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这样?”
“月姐姐……”杜衍竭力睁开眼来,脸庞不知是泪痕还是汗痕,夹杂着浓血一点一滴流落下来,布满这张清秀的脸。
月哭不出声,只是眼泪一直停不下来。
她从怀里掏出那个香囊,断断续续道:“香囊我帮你缝好了,等你回去,我再去采些花瓣放进去!”
“月姐姐,你拿好它,不要弄脏了。”杜衍左手推着月手,让她把香囊收起来,“若是脏了,辛袖就该难过了。”
说到辛袖,他嘴角竟微微上扬,好不幸福。
“对啊,辛袖和清清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月努力地替他捂着伤口,可是伤口太深,太多,月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能陪姐姐了。月姐姐,你要好好帮我照顾姐姐,还有辛袖,还有孩子,还有……”这话还没有说完,他嘴皮却再也动不了了,松开了抓着剑的手,只能听见剑柄跌落在地面的清脆声。
“不!杜衍……不要!”月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失了神一般大喊,“你要自己去照顾他们!我不要!”
“将军!”
“月将军!”
旁人极力想把月拉起来,把杜衍的尸体安顿好。
可月早就失了理智,也不知道最后是如何回了去。
到了营中,月早已没有力气复命,昏在了床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