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下雪天，风平静地吹过，离别的伤感悄然拉开序幕。
左小蛮坐在窗边，看着雪飘雪止，月儿又探了出来，尽是撩人之色，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可惜，天一放晴，左小蛮就要离开古府，离开这个她已然熟悉的地方，离开古沐风，去接受难以预测的未来。
“呵。嘿。”
四周起了一阵异响，像是在用力气的声音。
左小蛮诧异地皱眉，不消半会，她的视线了又出现了麻烦的家伙——金喵喵，只见赤着身板冻得瑟瑟发抖的金喵喵利索地翻窗而入，别说是经主人允许了，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快步地窜上床铺，如入无人之境，他抱着被褥满足地吱吱叫，那样子就像是回到自家那么理所当然。
金喵喵感觉身体暖了起来，这才注意到被他晾在一旁的左小蛮，他搔搔头，抓抓已然掉下来的破布，索性又是赤条条地平躺在榻上。
“你为什么跟着我？你一个妖怪不回山里修炼，在我身边做什么？”左小蛮挪了张圆凳，狐疑地盯着金喵喵。
他的反应有点慢，耸肩道，“嘿，就喜欢跟着你呗。”金喵喵哪里敢说那都是让白的意思，只好信口胡诌，企图蒙混过关。
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左小蛮倒也不在意，只问，“你不会吃了我吧？”
“不会。”他闷闷地答。想他金喵喵是如此神清骨秀的好苗子，怎么会干吃人的恶事，他可是抱着修仙的愿望在修炼，不过……“吃人？怎么吃？是那种男人压倒女人的吃吗……”他戏谑地挑眉，而被褥稍稍偏了一边，露出锁骨，银丝柔和，月儿轻照，无比消魂。
他说，压……压倒？
左小蛮闻言，嫩嫩的小脸，蓦地一红。
良久的沉默后，左小蛮咳了两声，散去那可恶的尴尬气氛，谈起了正事，“我说，喵喵，如果你要待在这里，必须要守人的规矩，不然会被杀掉，说不定别人以为你是疯子……会把你倒吊在城门口……啧啧，这么冷的天……”
“啊啊啊……好困哦。”金喵喵果然修炼了百年，脸皮也是相当的厚实，打了个哈欠，一转身，又睡过去了，全然无视左小蛮善意的“警示”。
要不是让白和云斑的高压势力，他金喵喵何必如此忍气吞声，规矩是什么鬼玩意，妖的世界，从来只要生存，无需规矩。
左小蛮深吸一口气，望着鸠占鹊巢的金喵喵，无声地攥紧拳头，几次忍下拖他下床暴打的冲动，反复提醒自己切莫冲动行事。
记住，他是妖，他是只幼稚的鼠妖，惹恼了他说不定会作出什么更可笑的事情，到时候脏水不仅是泼在他身上那么简单，或许还会牵扯到自己。左小蛮的胸口起伏不定，死命地劝着自己，你要忍，忍！
她试着放柔语气，与床榻上裹紧被子，眯眼睛，睡得笑逐颜开的家伙再次交涉，“喵喵兄，你看，是不是能变回老鼠的样子，不然，我身边平白多了个男人会遭人非议……”
“不要。”金喵喵翻过身，朝向左小蛮，干脆利落地拒绝。可他的双眸依旧紧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银色的长发随意地散了几丝出来，亮亮的，很漂亮的脸蛋，很讨人厌的固执。
他张嘴又道，“我这么好看，天生就是给人欣赏的，你没看到我之前跑了一圈，多少姑娘追着我，长得好看……也是罪过……”
左小蛮不可思议地瞪着金喵喵，像是看着多可怕的怪物似的，事实上来说，他原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家伙，到底是不谙人情世故，还是天生的少根筋？
“我好看吧，好看吧。”他终于嬉皮笑脸地睁开眼睛，献宝般凑近脸蛋，不怀好意地撅嘴，金喵喵又想试试那种人与人之间直接的相处方式——亲吻。
又来了。
左小蛮早有防备地举起一旁的鞋子，以鞋底相对，冷声道，“还有，你必须答应我，不能乱亲人。”接着，她指着自己的鼻尖，特别认真地说，“尤其是我。不然的话，你就离我越远越好。”左小蛮想起他之前的一吻，又抬起袖袂迅速地蹭了几下，仿若怕残留了什么。
下一刻，金喵喵的笑脸搁不住了，没趣地撇撇嘴，慢条斯理地拉长了声音，“不亲就不亲……反正……”他暼见左小蛮脸色铁青下来，才勉强地点点头，却是心中暗忖，等哪日自由了，定要将做人的感觉试个遍。
金喵喵并不是怕左小蛮生气，只不过，他不想这件事传进古沐风的耳朵里，要知道，若是被让白晓得他如此荒唐，肯定是剥皮抽筋，以儆效尤的下场。
想毕，他缩了缩脖子，谨慎地不开口了。
而一旁的左小蛮想起前几个时辰前金喵喵引起的古府大骚动，又是忍不住眼角抽搐了几下，“裸奔的事情，以后打死……也不能再做。”
“哦……”他又是不置可否的迎合，没有一点的悔意。“等天气暖和了，我再这样，可以吗？”金喵喵像是怕气不死左小蛮一般，小小声的提议。
左小蛮终于了解到对牛弹琴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恐怖的事是一头牛对着自己弹琴，思想不通，难以沟通。
她是大漠里出了名的笑面虎，自然不会轻易显露出愤怒的情绪，左小蛮甜丝丝地笑，“最后一个事情。”
“什么啦？”金喵喵声音朦胧，昏昏欲睡。
左小蛮俯下身，很严肃、很认真地望着睡得四平八稳的金喵喵，他注意到她的注视，睁开眸子，展露洁白的牙齿，愉悦地笑了，他猜，左小蛮不会是扛不住他诱人的美色，想将他强行压倒了吧？
白色的月光洒在左小蛮的眼睛里，看上去极其水灵，仿若双眸里流淌着最最干净的泉水，她看着金喵喵期待的表情、闭上的眼，凑上来的薄唇，无声地伸出手，抚上他的侧脸，顺势而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拧住金喵喵的耳朵，皮笑肉不笑地低吼，“给我下床！”
他还来不及惨叫，撅起的嘴已然被早有预谋的左小蛮死死捂住，金喵喵含着泪花，无限哀怨地裹着被子，睡冰冷的地板去了。
还好，这一夜相安无事。
半夜，金喵喵又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一些，夜色那么清冷，远远的，他就看见左小蛮睡得那么不安稳，她紧紧地攥着被角，像是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我不要去京城。沐风……哥哥……”
古沐风吗？
星光柔白，冷风过境，银色的发丝擦过他如凝脂般的肌肤，金喵喵看了左小蛮半晌，笔直了身子，就倚着床沿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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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的晴，大片大片的灰色裸露在天际，港口停泊了形形色色的船只，却都是无人摆渡。唯独一艘别致却算不上华丽的船舫上站了几名船夫，他们一律沉默着，等搭载的人踏上归途。
左小蛮左顾右盼，却仍是不见古沐风，他连送她远行的时间都没有了么，他连一句再见都不愿意说么。她不免伤心，左小蛮忆起早晨出门时偶尔见到的那一幕，古沐风正与一名姿貌妖艳，体态姣好的女子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女子巧笑，挽起他的手，两人状似亲密。
怪不得，他那么急不可待地送她去京城；怪不得，任由她如何寻，也不见他的踪影，连讨好的机会也没有；怪不得，他连为她送行的心思也没有了。原来，古沐风有了喜欢的人，原来，他真的决意把她推给米富贵。原来，她注定是一个人呢，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左小蛮的脸上凝起了寒霜，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天赐的好运，现下他要收走了，她有什么办法，她又有什么资格奢望永远。
古弄影的她，是古沐风的妹妹，伦常不容。
左小蛮的她，是左氏的“余孽”，世人不容。
早晚也是要分开的，不如早早的散，说是这么说，可是又有谁信，又有谁真的舍得？
金喵喵又幻化成了硕鼠的模样，躲藏在她的袖囊里，悄悄地探出脑袋，胖胖的爪子挠了挠她的手心，仿若担忧的眼神，他吱吱地唤了两声，“笨女人……”喊了一遍后，终无后话，他看得出，左小蛮是真的很难过，他真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强装坚强。
人不该是伤心就哭，开心就笑，喜欢就说，不喜欢就散吗？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有出口。
左小蛮最后环视一次如同死了一般静寂的渡口，所有人逐一离开，皇甫俊先行在御医与侍卫们的拥簇下进了船舱，他临进前，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兀自呆愣的左小蛮，她似乎等待着谁，皇甫俊垂下眸，长长的睫毛掩隐着那双情绪复杂的瞳仁。
左小蛮方才转身，米富贵站在船边，温柔地扬起笑容，递出手，他说，“我们走吧，弄影妹妹。”
她颔首，在七夜城的时光，终于落下了沉重的句号。
衣袂翻飞，发丝扬起，左小蛮站在船头，遥望远方，那个属于她唯一美好记忆的地方，那个住着唯一真心待她好的人的地方，那个她喜欢的人存在的地方，她一直翘首盼望，直至看不清渡口那飘扬的札幌，一切，结束了。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喜欢一个地方，因为讨厌一个人而讨厌一个地方，人们都是如此，离开或者投奔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从来都是无辜的。
风，猎猎的吹。
七夜城的渡口更深更暗的角落里，走出两个人，充满野性的风撩起他的长衫，他身旁的女子不满地嘟起朱唇，喃喃道，“让白哥哥，放心不下吗？那就去找她呀。”小叶子没敢告诉让白，她遇见了佐殿，并且获得了妙龄女子的身体，她无法抗拒如此诱人的条件，可以和让白匹配的条件。
古沐风没有说话，直至再也看不见那艘船的踪影，才转身离去。
“你真的要去吗？让白哥哥……”小叶子缠上他，执意不让古沐风去找佐殿，要知道，没有真身的九尾让白，不一定是佐殿的对手。
他不答反问，“佐殿找过你了吧。”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你都知道了？”小叶子垂下手，不再抓紧他欲行的步子。
古沐风一笑，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花容月貌，细长的眸子里流淌着妖异的绛紫色。
落日洒满海面，褶褶的辉煌，将人的思绪拖得很长很长。
小叶子原地停留了许久，望着古沐风的背影摇头叹息道，“是啊，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你呢……让白哥哥。”
如果连让白都不知道的事，那世界上，一定没有人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