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庆幸这一次没有被枪口吓住。我说:“别别别,你这一开枪,我死了事小,要是把警察引来事就大了,就算这东西再值钱也比不过命呀,我劝你还是快点儿,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动刀动枪的。”
那家伙看我不怕他,挺无奈地把枪撂在桌上,又低下头去看那块假脂砚。这回他好像吃了镇定丸,无论我在旁边怎么唠叨他都不受影响,只管拿着放大镜一个劲儿地查看。
他那边没了声音,我这边却慌了神。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盼着他快点把放大镜放下。可时间却过得出奇的慢。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来,却发现他的眼神有点不对,那两道目光就像是正在向我发射的两个火焰喷射器,差一点就把我烧死。他把手里的放大镜当啷一声扔到桌上,冲着我低低地吼道:“你小子敢他妈玩我,这东西是假的!”
随即抓起桌子上的手枪。
当我再一次看见那个黑洞洞的枪口的时候,知道这下完了。我干脆把眼一闭,希望他立刻就开枪。如果枪声能把警察引来,我也算没白死。
可我听到的不是枪声,而是开门声。我睁眼一看,那个刚刚带李磊出去的歹徒突然神色慌张地闯进来,好像要说什么,嘴刚张到一半,整个人就定在那里,表情变得既恐怖又滑稽,随之身体慢慢地向前倾斜,在他的身后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脸,确切地说应该是另一个人的眼睛,因为这个人的脸和其他几个绑匪一样,也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上去很像是一伙的。奇怪的是,这人不但没去扶他一把,还在他的背上推了一下,没太用力,他就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扑通一声栽倒了,把地上的灰尘扬得老高。
随后的事情急转直下,绑匪头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怖,他手里的枪口本来是指向我的,这会儿想临时改变目标,可是已经晚了,我看见他的额头上眨眼之间多出了一把匕首,快得有点像电影中的蒙太奇。
他的脸上也现出了跟他同伙一样的古怪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却一动不动,接着就是枪从手里掉下来,身体经过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痉挛后,仰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股鲜血从匕首插进去的地方涌出来,顺着脑门流过眼睛,一直淌进他用来蒙脸的那块黑布里。
他是死了,再也对我构不成威胁了。我的眼睛迅速地在屋子里搜索他另一个同伙的位置,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在一个阴暗的墙角里发现了一具尸体,额头上同样插着一把匕首。
转眼之间,三个绑匪全都丧了命,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我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而且这噩梦还没醒。我不知道杀人者是谁,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是警察,警察是不会用这种手段杀人的。我惊魂未定,害怕他再来杀我。我本该向他解释一下,说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可是我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看见他手里正握着一把刀。
我把目光转向他的脸,又一次和他的目光相遇,我发现他也在注视着我,奇怪的是,那目光竟有些熟悉,让我有似曾相识之感。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短暂对视,这个蒙面人像鬼一样地在我眼前消失了。紧接着是冯奇带着警察冲进来,她发现屋子里的人只有我还活着,就问我有没有受伤,人是谁杀的?
我哪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心里只想着李磊,我像疯了似的冲出屋子,叫着李磊的名字到处找。警察听说有人劫走了人质,就对这片林子展开了拉网式的大搜查,从夜里一直搜到天亮,把整个树林搜了好几遍,却连李磊的影子都没看着。
太阳迟迟地从东边的一片青灰色的薄云里钻出来,黑暗终于过去了,可是太阳并没有给我带来光明。我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不知道往哪里去,更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警察很快清理了现场,他们拿掉了三具死尸脸上的黑布让我去辨认,我认出了其中的两个,是在公交车上偷李磊东西的小偷。警察说他们不是普通的小偷,而是一个庞大的文物盗窃团伙的成员。那个拿放大镜的是他们的一个重要人物,警察已经盯了他好长时间,本来想这次把他抓住,通过他打开缺口,从而破获整个犯罪集团,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三个绑匪都死了,人质也被劫走,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这让警方很没面子。领导大发其火,责令有关人员进行反省检讨。
冯奇首当其冲,作为一个警务人员没有最基本的警惕性,让一个普通线人从自己的鼻子底下溜走,私自去和绑匪接头,这是这次行动失败的关键。如果按照上级的批示,坚持让警察去,就不会把事情搞得如此糟糕。现在不但人质救不出来,所有的线索也都断了,更让人着急的是,警察连劫走人质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只能从留在树林里的痕迹判断出,对方是两个人,得手后挟持人质向东逃窜,具体是在六环路上了汽车,还是越过六环路继续向东,目前还没有搞清楚。
奇怪的是,警察还在现场找到了捆绑李磊的绳子和堵嘴的胶带,说明这两个人在劫持李磊时,给她松了绑并且撕下了嘴上的胶带。在整个过程中我们的人都没听到李磊大声呼救,好像她和劫持者一直很配合,这就有点不像劫持,而像是营救。
如此多的疑点,让这个案子更加扑朔迷离。警察们翻来覆去地找我,让我把那天夜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又一遍。开始时我还对他们抱有信心,以为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新线索。可是等了又等,案情却始终没进展,我对警察和我自己都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