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的三座院子燃起猎猎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空,使纷纷扬扬的雪花也染成淡红色。营教导员丁新茭带领六连一排帮助老乡扑灭大火,却遭到镇中心高层建筑上顽军的歪把子轻机枪的扫射。敌人机枪非同凡响,用点射击倒一个班六个战士,都是打在小腿肚子上,具体的弹着点几乎一样,排长赵桂海愤怒至极,把全排隐藏在巷子里,要求连长批准他们去干掉这个射手,为战士们出出这口恶气。
营长楚大明赶来,他看了看伤员,高兴地说:“顽军这个机枪射手打得很准,射击精度极高,而且还是个有点儿良心的老兵,他打的都是军人,没伤害老百姓;他打的都是点射,而且都在一个部位上,没有高超的射击技术,是无法做到的。这个人对我们很有用。”
“及振江,你派几个人去给我逮个活的回来,交给我!”六连连长要一排长带领一个战斗小组,潜入顽军主阵地,去捕捉这个机枪手。
赵桂海带上一班长李永义和两个战士轻装前进。他们找了一个青年农民带路。雪塔镇原来也是老抗日根据地,已实行三三制抗日政权,减租减息,人民生活得到改善。二营在这里驻扎过。部队严格地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帮助群众挑水、劈柴、扫地和收割庄稼,以实际行动在村民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与顽军的祸国殃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今夜八路军来消灭顽固军,正符合群众的心愿,青年人愿意帮助八路军打胜仗。他们翻墙越院,绕过顽军的重兵防守,从北绕了个小圈子,来到一个地主大院跟前。老乡说,这里是敌人一个营部,驻在中大厅。
大门口有两个碉堡,二鬼把门似的守护着大院。那挺机枪就在上房(通常指北屋)的房顶。你们从后门进,摸上去没人知道。老乡说完扭头走了。
赵桂海要一班长把后门打开。李永义用刺刀拨开门闩,推了一下还有一道铁链拴着两扇门,李永义抬头看看墙头很高,面有难色。
“闪开!”赵桂海把一班长往一边一推,蹲了下来,双手抬起右边的一扇门,“咯噔”一声摘了下来。李永义抓住这扇门放到一边。
他们四人刚进后院,从过道的黑暗中冒出一个敌军士兵,被李永义活捉后,他说他是个通信兵,去给三连送信的,问他其他情况一概拒回答,一刺刀结果了他。他们沿着漆黑的过道进了院子,听见中厅敌营长大声喊着顶住,三连马上就到,坚持到天亮就是胜利。四个八路军猫一样轻手轻脚地来到上房,这里空无一人。他们发现楼上点有油灯,有人在窃窃私语。赵桂海首先从梯子上爬到二楼,一盏灰暗的油灯忽然被吹灭。他用手电筒扫了一下,发现东北角上有五个人,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他马上喊道:
“不准出声,谁叫我打死谁!”赵桂海和李永义走过去,命令他们把油灯点起来,这里有一个地主老头和四个女人像筛糠一样颤抖,跪在楼板上祈求神灵保佑他们。
“李永义,用绳子把他们捆起来,嘴里塞进毛巾,防止地主老爷和地主奶奶坏了我们的事。”在一班长和两个战士捆绑地主公婆的时候,一排长在仔细地倾听房顶上清脆撼人的歪把子机枪声,根据枪声判断出轻机枪及其射手的准确战位。他们叠起两张方桌。李永义上去把麻绳套在敌机枪手的格子板上,尔后抬走方桌,在楼板上堆积着由高粱秆编起的隔子。四个人在排长的“一、二、三”口令声中用力猛地一拉,格子板“咔嚓”
一声折断。顽军机枪射手“哎呀”一声,伴随着机枪和瓦砾掉在高粱秆上,还没有等这位机枪手反应过来,四个人便七手八脚地将这位俘虏制伏,用绳索把他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
“我们是八路军,”赵桂海对机枪射手说,“有个叫楚司令的对你很感兴趣,他命令我们来请你去,最好不要反抗!”班长李永义是个结结实实的大汉,他扛起一二百斤的粮食口袋走十里八里不喘息。现在,他像扛一口袋粮一样扛起机枪射手,对排长说:“我们走吧!”赵桂海捡起梭子,扛上机枪走在前面。
出了后门,拐入胡同,向前直走,迎面碰上顽军的一个巡逻班走过来。
“干什么的?”顽军问。
“干这个的!”赵桂海边回答边端起机枪扫射过去,两个战士投出四颗手榴弹,打得敌人倒下五六个,其余顽军东躲西藏,四处乱窜。
“冲过去!”三个人边打边冲,李永义扛起机枪射手紧紧跟上,他们从原路返回。
营长楚大明亲自为这个机枪射手松绑。
及振江给俘虏介绍说,这位就是让日伪军心惊胆战的楚司令。
俘虏不禁立正敬礼,“久仰司令大名。”“我是来请你参加八路军的,因为你的枪法很准,”楚大明说,“虽然这个请法委屈了你,可是不这样做也请不动呀!”“你叫什么名字?”“贾玉章。”“你拥护打日本救中国吗?”“完全拥护。”“那我们就是同志,好,喝水,吃干粮,先休息一下。”楚大明以少有的客气和礼貌对待俘虏后,命令赵桂海把贾玉章送交给团政治处敌军干事谭立夫。
“你就说,是我楚大明亲自派人送交给他的。”因为他们有约在先。
黎明前,楚大明把加强二营的两挺美式马克沁重机枪架在村东土地庙房顶上,压制街中心敌人的火力,掩护四个连队向敌人发起新的攻击。五连、七连从正面攻击,六连、八连两翼包抄,充分运用村落战的战术,实行前后夹击,全歼了顽军第一连残部和二连、三连各一部,俘敌五十余人。在二营的猛烈进攻下,顽军向街中心收缩兵力,企图利用高层建筑,继续拼命顽抗,等待援军到来。
其实,这时的敌人还不清楚,这次反顽作战是根据十八集团军总部命令,调集冀南、冀中两个军区共25个团的兵力,发起的大规模的旨在全歼石友三所部的战略作战,陈再道、刘志坚指挥的中央作战集团,向敌一八一师盘踞的王村、宋村、郭固、雪塔实施主要突击。在一举歼灭敌一八一师后,移兵配合主力全歼敌暂三师和特务旅。因此,敌人根本没有力量增援,所谓援兵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的事。
当曙光初露的时候,营教导员丁新茭指挥五连、七连、八连向敌人实行正面猛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楚大明、及振江、田涯带领六连去捣毁敌营指挥部,使顽军部队失去统一指挥陷入混乱。楚大明找来了班长李永义。
“你们不是到过敌人营部吗?”
“是呀。”
“带路,还是从后门进,干掉他营部!”
在一班长带领下楚大明走在前面,六连紧紧跟上,拐了个弯,穿过胡同,再次来到地主大院后门。门仍敞开着,穿过漆黑的过道,从后院进了中厅,看到肥胖的顽军营长正在给团部打电话,紧急求援,高喊已经招架不住了。
房子里烧了两堆炭火,蓝色的火苗把室内照得通亮,其暖融融。敌营长敞开棉衣,忙得满头大汗。
“我们都冻得要死,你们倒暖暖和和,真是舒服得很呐!”
楚大明提着手枪,边说边走近敌营长,南腔北调,大大咧咧地说。
“你是……”敌营长忙乱得晕头转向,对这些不速之客莫名其妙。“莫不是援军到了……”他想。
“老子是八路军!”楚大明单刀直入,“我命令你给你的部队下令缴枪投降!”
“你叫我考虑考虑好不好?”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想死就掏出枪来干,想活就乖乖听话。”就在楚大明转身的时候,敌营长和营部人员操枪抵抗,楚大明已先敌开火,击毙敌营长。刚赶到的赵桂海端起轻机枪扫射,打死十多个人,有五人举手投降。
赵桂海把俘虏贾玉章交给谭干事后,紧赶慢赶跑回来已找不到连队。他估计到营长爱出奇弄险,就赶快向敌营部方向找,碰上连长、指导员在外面警戒。跑进来时正好赶上开枪。现在,他带领一排向大门口走去,准备打掉敌碉堡。
“为什么打枪?”守大门的一个敌军班长跑过来问。
“营长在试枪玩,没有你们的事,快回去守碉堡,八路要来了!”
顽军班长刚回去,赵桂海和李永义便来到大门口,各向左右碉堡枪眼里投了五颗手榴弹,敌两个班全毙命。
打掉敌人营部,歼灭敌第一连,并未使敌人混乱,敌副营长在街中心高层建筑上继续组织顽强抵抗。
营长、教导员分工,各带两个连从东、西两个方向对敌人核心阵地发起猛攻,运用穿墙打洞战术,将敌人二连、三连彻底消灭。
敌人相当狡猾且有战斗经验,在我军采取明暗双重进攻作战时,敌人用轻机枪火力对我军明的一路集火拦阻杀伤,同时用收缩兵力的办法对付我军从院墙通过的一路。七连连长张志武带领战士同敌人拼起刺刀来。敌人用大刀片和我军决斗,许多战士被敌人砍伤。张志武怒火中烧,脱掉棉衣,高喊“为司务长和炊事班长报仇!”冲入敌群,用刺刀挑死两个敌人,捡起一把大刀片挥舞起来。张志武刀起头落,敌人纷纷向房内躲避。
激战一夜,敌我都很疲劳。敌两个连大部凭险据守,我采取猛攻企图一蹴而就,结果欲速则不达。
天色大亮,风停雪止。
楚大明调整兵力,准备先吃掉敌人二连再歼三连。
这时,团长徐绍恩指挥一营、三营从西北方参加战斗,投入总攻。团迫击炮向敌高层建筑连续轰击,打掉敌人火力点。
工兵连续爆破,为步兵开辟前进道路。在一营、三营发起攻击的同时,二营加强攻势,五连连长崔东元、支部书记付一宗捷足先登,冲进敌三连连部,击伤敌副营长,击毙敌三连连长。
敌失去指挥顿时大乱,纷纷放下武器。
雪塔战斗,毙伤敌营长,副营长以下215人,俘敌300余人,缴获轻重机枪12挺,马步枪480余支。
战后,干部战士心中结下一个死疙瘩:九挺轻机枪中,竟有四挺是苏式转盘机枪,苏联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为什么把武器弹药交给国民党打共产党,而不交给八路军去打日本鬼子?
丁新茭向上反映。
没人理解。
战士们问团政委李汉英。团政委回答:不准怀疑苏联老大哥。
时间稍长,战事频繁,人们也就淡忘了。
四十六威震小营村
一夜之间,石友三总司令的起家部队,号称主力的181师灰飞烟灭,使日本顾问吉田大佐大惊失色,使总司令心神凄惨。
石友三是个老军阀,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把吉田秘密送进县城日军据点,命令暂三师在后面挡住八路军的凌厉攻势,自己在独立旅的保护下,匆促南逃。石友三的这一举动,引起了暂三师和独立旅的恐慌。石友三总司令在电报中称:吾已呈“涸辙之鲋”,请求援助。同时他要求新八军军长高树勋伸出手来挽救集团军的累卵之危。
东纵独立团没有休息,便投入了追击作战,楚大明营转为团预备队,走在最后面。指战员们仍披着硝烟,满面泥垢,形容疲惫,饥肠辘辘地向枪炮声最激烈的方向跑。一路上,不管大小村庄,乡亲们拿着冒热气的饽饽(一种白面或杂面做成的饼子)、红薯、土豆、蔓菁,往战士们的手里塞,口袋里装。
“吃吧,孩子们。”老大爷说,“吃饱去打死那些遭殃军!”
“吃吧,孩子们。”老大娘说,“吃饱去打死那些害人的龟孙子们!”“吃吧,八路军叔叔。”孩子们说,“吃饱去为俺姐(俺妹)报仇,坏蛋们把她糟蹋死了!”还有一批老人们,希望能在队伍中找到自己的亲人,在凛冽的天气里,他(她)们口中呵出热气,在企盼中高喊:“铁旦儿,你娘想你呢!”“狗娃儿,你在吗?你爹想见你!”“臭蛋儿,你爷在这儿等你!”“拴住儿,你媳妇和儿子来看你!”不时有战士从行进队列中答应出来看,见到不是自己的爹娘,又讪讪地跑回去;有的战士死不自觉地去认媳妇和孩子,被人骂了一通溜走,引起干部战士和群众的哄笑,特别是妇女们尖刻的嘲讽。也有个别调皮的战士答应后,跑去向大爷和奶奶下跪,说我就是臭蛋儿,老人们看他长得俊,就把鸡蛋塞进他的口袋里,队列里答应的人多,出去的人少,这是因为在当年叫这种小名的人太多了。只有当地入伍的极少数干部战士有幸见到自己的亲人。因为部队打了胜仗,还有更多的胜仗向他们召唤,没有人哭,也没有悲伤,老人们安慰和交代孩子们听话,特别是要听营长楚大明的话。战士们表示:赶走了小日本,我就回家来种庄稼,过太平日子!
在群众行列里,最让子弟兵难以忘怀的是妇救会的大娘们和姐妹们,她们把布鞋、棉鞋、布袜、毛巾和绣花手巾、绣花肚兜塞给战士们,特别是那些轻伤不去住院坚持行军打仗的干部战士,以及年纪小的八路军小兵。六连一排小兵最多,得到的各种慰问品也最多,使其他连排的干部战士看了眼红而喋怪话。
当一、三营在狼窝村与暂三师展开激战,二营在村外小学校里休息待命时,一些战士发言了。
“以后打仗,让小青年去打好了,姑娘媳妇就看他们好。”
“妇救会偏心眼,谁长得漂亮得的慰问品最多,光长漂亮脸蛋能打胜仗吗?”“伤员们应该给,可也不能都给他们呀!”“我的肚子没吃饱,哪个人的口袋里有鸡蛋,给两个。”正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排长赵桂海下令全排集合,要求大家把慰问品全部交出来。他宣布:各班长根据本班战士需要拿走一批慰问品后,其余的送到连部给二排、三排“共产点”,匀一点。
排长没有要。大家都赞赏赵桂海的风格。
中午时分,坏消息传来。由于一营、三营没有弄清敌情,在行进间投入战斗,遭到敌人炮火袭击。一营营长受伤,三营营长牺牲,部队攻击受挫。
团长徐绍恩命令二营投入战斗,突破敌人的防御。
“连弹药都没有补充,打个卵子仗?”
“团长命令你们在路口边领取弹药边执行战斗任务。”
营长和教导员分工:教导员指挥五、六连从正面攻,营长带七、八连从敌后迂回攻击。楚大明强调:我从敌人屁股后打响,你们才能发起攻击,不能走一营、三营老路!丁新茭会意点头。
“出发!”营长下令。
真的,出门就是子弹,手榴弹。团长不愧是红军经理部长(即八路军的供给部长)出身,弹药供应相当及时充分。
楚大明叮嘱七连、八连多带些子弹和手榴弹。听了营长的话,连排长已意识到他要采用的战术了。
营长和七连连长张志武走在最前边。他们出村向西走,到了徐庄穿越南北街出村正南前进。“向后传,跑步走,跟上!”
营连长压住步子,嗖嗖地走进干枯的枣树林,利用树枝的掩护折向东去。“向后传,准备战斗!”这个口令最能激动人心,调动身体的机能,准备与凶恶的敌人搏斗。
当接近狼窝村时,被敌人发现,问:“哪一部分,口令?”
“李葵友,回答。”营长命令。
“八路军,给你吃几颗花生米!”机枪声响起,顽军应声倒地。
“冲!”营长喊。
机枪开路。敌人纷纷趴下。
“投弹!”连长喊。
一排排手榴弹投过去,炸得敌人晕头转向,匆忙扭头向村里退去。七连的三挺机枪扫射过去,战士们又冲上去投弹,炸得敌人乱跑。
“八连冲进村去!”营长命令。
苟正银用七连的战法投入战斗。
两个连队从敌人屁股后面出现,使敌人根本没想到,顿时措手不及,次序大乱。楚大明看到不像战斗部队,但人数很多,于是命令七连将敌人赶走。
“张志武,上刺刀,齐步向东走!”“李葵友,上房顶,把村中间高房子的敌火力点打掉!”“苟正银,跟我向北打,敌人跑了不准追击!”
楚大明三道命令后,立即带领八连向北压过去,与此同时,五、六连也发起冲击。敌人从东西两翼逃逸。暂三师师部和两个团向香城固方向溃退。狼窝村为我军占领。
逃跑的敌人纷纷传闻:这个八路军真厉害,也不开枪,端起刺刀正步过来,那气势呀,比日本人还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