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苦笑道:“怕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李大哥,你可知道,我前些天在长安还见到了段重阳。”
李愬一怔:“段重阳?他来长安做什么?”
容若便将前些日子在清歌坊中遇伏,又遇到段重阳,知晓其中来龙去脉的事说了一遍。
越听容若说,李愬的面色越是沉重,听到最后,他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原来这其中竟有如此复杂的纠葛。寻阁劝此人实是狼子野心,居然还打得如此主意。”他看了看容若,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后怕:“若不是有段月容的缘故在里面,这事又将如何收场?唉。”
李愬皱紧双眉。所谓关心则乱,他当日在南诏皇宫中护着寻阁劝,还要面对吐蕃埋伏时,也没有像今日这般担心。
容若反倒安慰他道:“李大哥,你不必太过为我担心。这样的陷阱我都避开了,以后自然会更加处处小心。”
李愬沉默了好久,才道:“没想到高平王居然和南诏有勾结。如此看来,此时长安城里云谲波诡,几位亲王为了……怕是也要见个你死我活了。容若,你……”李愬本来想开言劝她远离这斗争漩涡的中心,又想起听到的传言,不由又有些迟疑。
容若何尝不明白李愬的意思:“李大哥,你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做。”
李愬素来知道容若外柔内刚的性子,也只得将担心放在一旁。他突然又想起一事:“容若,李纯此人可是……?”
容若点了点头:“他便是太子的长子,广陵王。郭钰是汾阳郡王郭老令公之孙。”
印证了心中当日的猜想,李愬点了点头,却不再多问。
容若知道李愬虽然不问,心中却全然明白自己与李纯之间的纠葛,心下更是感慨。
一时之间,两个人默默无语,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这时节路上再没有旁人。雪,依然在下着。
开始,容若还觉得心绪纷纷,可是走着走着,心却慢慢地静了下来。开头还只是不知说些什么,后来却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身边这个总是含笑凝视她的人,什么都明白,什么都了解。
在后面牵马小厮的眼里,眼前少女的大红披风,青年的纯黑貂裘,映着皑皑白雪,便是这天地间古已有之的色彩。他们身后的数行脚印,深深印在雪地上,仿佛他们已经并肩在这世间走了很久,还要走得更久。
容若抬起头。眼前便是长安城的城门。
李愬微笑着,终于开口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容若,我这就出城回去了。你也不用送了,快些回家吧。”
容若点了点头,低声道:“李大哥,你多保重。”
两个人都上了马。
李愬凝视眼前的少女,仿佛要将她的身影深深地印在眼睛里,刻在心底。他终于勒转马头,向城门外走去。
容若目送他离去,直到风雪中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转过身来,策马缓步向家的方向而去。
到了武府门前,却看见玉秀正捧着只花瓶,站在大门的檐下。瓶中一支红梅,枝干夭矫,绽苞怒放。
容若“咦”了一声:“玉秀,你怎么站在这里?这又是哪儿来的梅花啊?开得好俊。”
玉秀喜道:“小姐,你回来啦。这是洋川王他刚才送来的。”
“哦?洋川王派人送梅花来?这样大雪的天,倒是风雅得紧,只是送来的人受累了。”
玉秀摇了摇头:“不是派人送来的,是王爷他亲身送过来的。”
容若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你和李公子出门不久,洋川王就独自一人来了,说想请小姐一起去赏梅。”
听了玉秀的话,容若忍不住“唉呦”一声,这才想起那一日和李纬在雅园赏菊时,自己似乎答应了他在下第一场雪时,与他一同踏雪寻梅。没想到今日雪天却刚好碰上李愬来访,因此更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她忙问:“你怎么答复王爷的?”
“我说有一位李愬李公子来访小姐,小姐送他出城去了。”
“那王爷呢?”
“王爷在雪地里站了半晌,却只笑着说了句‘是吗’,便走了。走了好一会儿,又带着这瓶梅花送来,也没说什么,就又走了。刚走也没多久,小姐你看这地上的脚印,还没完全被雪盖上呢。”
容若看去,只见白皑皑的雪地上两行脚印遥遥延伸到远方,虽然雪下得还大,却终不能将那脚印的痕迹完全消去。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