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胡子和红叶又带着阿布来到医院。这时,齐老师已能进食,只是术后脑部恢复缓慢,还无法开口说话。小艾每天守在医院,虽然这几天乐乐和小刘等同事也都来过医院看她父亲,学校王校长也带着校领导专程来看过,而胡子那些摄影朋友更是几乎每天都要来。但是,积聚在心里的烦恼却越来越多,也让她越来越烦躁,成日面对昏睡不醒的父亲,又是焦急又是不安。见胡子又带着阿布来,觉得很是亲切。
阿布的言语仍然不多,但他的眼神虽然仍然充满忧伤,却已缓和了许多,看上去更像一个神志正常的人。小艾想,阿布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回到亲人身边去了,只是不知他能不能理清从前的往事。这样一想,心里未免多了几分惆怅。因见父亲熟睡,小艾便陪着胡子和阿布一起,慢慢走到住院大楼外面的一处草坪边。
胡子见小艾心事甚重,劝道:“小艾老师,什么事都想开些吧。我看齐老师术后的情况很稳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小艾想起那日在雪地里玩耍地情景,特别是他吟诵的那段《兰亭序》,知道他是希望自己想开些,生活过得快乐些,不禁投去感激的一笑,又重重叹了口气,说:“胡子大哥,谢谢你的好意,有你们陪着我,我很开心。只是……唉,世之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有时也只得认命罢!”
红叶笑着说:“小艾,你年纪轻轻,哪里来那么多的感慨呀!我才不管什么命不命的,过一天开心一天,哪里管得了明天的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困难总会迎刃而解的。你愁也没用。”
胡子也笑着说:“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这样才会生活得快乐。”
小艾说:“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心事。好像许多事一下子就突然压到头上来了,压得人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红叶说:“小艾妹妹,这是因为你父亲生病了,你心里沉重,才会有这种感觉。”
小艾想到父亲为妈妈和姐姐的事负疚一生,感叹道:“唉,我那个苦命的姐姐,不知哪天能见到她!”她见大家都围着自己,觉得很是不安,便劝道:“胡子大哥,红叶姐,还有阿布,你们都回去吧。每天都让你们来陪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你们也有事,再说又马上过年了,就不要老是跑来跑去的了。”
红叶忽然想到一件事,扑噗笑了一下,说:“胡子,草蜢这家伙好像现在失踪了吧?”
胡子知道她说什么,也笑了笑,说:“是啊,草蜢这阵子可忙乎呢,每天都往卷心菜家里跑,又是买米买油扛煤气罐,又是置办年货,好像准备到她家里安营扎寨似的。”
小艾的父亲住院期间,草蜢只来过一次,就匆匆去了。小艾也没留心,没想到跟女朋友打得如此火热,她听胡子说得有趣,也是一笑,问:“他们进展得这么快?”
红叶说:“可不!要说草蜢人是不坏,也聪明,更厉害的是他的那股粘劲,三下两下就把卷心菜给缠住了。这几天更是三天两头往卷心菜家里跑,估计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对了小艾,不是你也有男朋友吗?你父亲生病这么多天了,他怎么没来医院看看?难道这个时候还在忙他的什么生意?”
小艾听得心里一紧,不知如何回答,脸色十分难看。红叶见状,已猜到了七分,说:“小艾,你也别难过,分手就分手,还怕找不到更好的?”
胡子扯了红叶一下。小艾眼眶一红,神色黯然地说:“红叶姐,你……不要说了。”红叶愤愤不平地说:“胡子,你也不要拉我。他不知道珍惜,总会后悔的。”小艾心情十分复杂,咬着嘴唇,不知说什么才好。
胡子又拉了拉红叶,说:“红叶,我们走吧。”要带着阿布走,谁知阿布突然说:“我不走,我在这里陪小艾。”
小艾听了一愣,胡子和红叶也是面面相觑。小艾正在这里陪着生病的父亲,再加上一个阿布,万一发病,她如何招架得住?
红叶耐心地说:“阿布,小艾的爸爸生病,小艾要陪爸爸,你在这里谁来照顾你?”
阿布坚持说:“我不要别人照顾,我要在这里陪小艾。”
胡子也要劝导,小艾摆了摆手,说:“阿布,我答应让你在这里陪我。但是你要听话,陪了一会儿之后就要回去,好吗?”她见阿布已不把她当作“鸽子”,颇觉欣慰,便主动答应他留下。
胡子沉吟道:“小艾,他在这里,一个人不知能不能认识回去。”他说的回去,自然是那座工厂的库房。小艾说:“没关系,我会送他回去。”
小艾站在原地,看着胡子和红叶离去,心潮翻滚。阿布突然红着眼说:“你男朋友不好,他不来看你!”小艾听得一愣,这句话显然并没有人教他,却说到了小艾的心坎里。她回过头来,看着阿布,默默点了点头。
阿布又说:“我要找到鸽子,我要去看她。”
小艾心里一动,看样子他的神志已恢复了一半,兴许能想起点什么?她揩了揩眼泪,问:“阿布,鸽子对你好吗?”
阿布说:“好!”
小艾又问:“那她为什么要离开你呢?”甲壳虫的话,犹在耳边,先入为主地占据着她的思维,因此,她总是觉得,一定是那个“鸽子”抛弃了他。
阿布想也不想,脱口说道:“鸽子没有离开我!她是我的鸽子,她不会离开我。”
小艾马上问:“那她现在在哪里?”
阿布看看小艾,又看看天,看看地,努力想回忆起往事。他的表情时而开心,时而苦闷,时而激动,时而茫然。他喃喃说道:“鸽子在家里,她说了在家里等我。她会等我一辈子!”
小艾见状,知道阿布记不想来,很是替他着急,便宽慰他说:“阿布,别着急,你会想起来的。你会找到你的鸽子,回到她的身边的。”心里却暗暗盼着他千万不要想起那段令他心碎的往事来。
阿布还是一脸的迷茫之色。突然他的身子颤抖起来,脸上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眼里露出恐惧之色。小艾心想,都怪自己,干吗要去问他的什么“鸽子”,这下好了,又引得他发作了。忙扶着他,语无伦次地说:“阿布,阿布!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不该问你这些。你不要想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阿布一把将小艾推开,大声吼道:“你滚开!我不要你假惺惺的对我,你是个阴险奸诈的坏女人!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我的鸽子!”
小艾被阿布一推,重重地摔在地上,早已面色煞白。附近几个医护人员闻讯赶来,见小艾摔倒在地,对阿布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医院里打人啊?”他们中有人认识小艾,忙去扶起小艾,说:“小艾老师,你没事吧?他是什么人,怎么动手打你?”小艾挣扎着起来,摸了摸摔疼的腿,陪着笑对医护人员说:“他是……我哥。他不是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对不起,吵着你们了。”
几个医护人员将信将疑地看看小艾,又看看阿布。其中一人说:“不管他是谁,这里是医院,不能在这里大吵大闹的,影响别的病人休息。”小艾见周围果然有不少病人被家属或医护人员推出来晒太阳,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不会再吵了。”那几个医护人员这才慢慢走开,嘴里兀自嘀咕着:“她哪里有哥哥啊?我看一定是她的男朋友。”“这男的也真是的,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待女孩子?我看他的脑子有病。”“算了,现在的事我们也搞不懂,只要他们愿意,随他们去好了,我们瞎操什么心?”
见他们走远,小艾才一瘸一拐走近阿布,强装着笑脸说:“好了,阿布,我们没事了。”
阿布刚才说话时,见小艾被自己推倒,本就怔了一下,又被医护人员一吓,似乎觉醒了一些,直直地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般看着小艾。
小艾苦笑一声,说:“阿布,外面冷,我们进去看看爸爸好吗?”
阿布默默地跟着走了几步,突然身体打了个激灵,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小艾心里一惊,忙问:“阿布,你想起什么了?”
阿布惊恐地说:“是她!是她先骗了我,又叫人来打我,把我赶了出来!”
小艾听了,以为阿布说的她就是他那个“鸽子”,心想,原来“鸽子”根本就是欺骗了他的感情,害怕阿布纠缠,就叫人来打他,把他赶出来。她不愿意让阿布再次回到那段令他痛苦的回忆中,便劝道:“阿布,那些事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想了。她不爱你,你再纠缠下去也没用的,懂了吗?”
阿布说:“不,鸽子爱我,她说了要等我。”
小艾哭笑不得:“好吧,就算她爱你,她会等你。可她又打了你,把你赶了出来,这是事实吧?”
阿布说:“她不是‘鸽子’,‘鸽子’也不是她。鸽子不会骗我,不会打我,是她骗我、打我。”
小艾起先听得糊涂,后来一想,难道甲壳虫分析错了吗?难道“鸽子”并没有移情别恋、投入到别的男人的怀抱吗?那这另外一个“她”又是谁?她为什么要骗他、要打他?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顿时涌上心头,她指了指草坪上一张木椅,柔声说:“阿布,我们坐下来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