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晴着的天,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天黑得像夜一般,沉闷地很。
兰泥靠着柜台的窗,看着在雨中狼狈奔跑的人们,轻轻地叹了口气。看这倾盆大雨的,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消停不了的。她转头看了看咖啡屋墙上的舵形挂钟,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看钟了,时针正缓缓地向4字靠拢。她眉头皱了起来,今天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缓慢呢。咖啡屋里的客人来来去去一批又一批,她等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不知为何,她总是感觉到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着。
摆上桌上的电话没电了,屏幕黑黑如同窗外的天气,不,更甚。虽然说不来缘由,但她的心里硬是加上了“甚”这个程度副词。
她动也不动地盯着桌上的手机,似乎期待发生一点奇迹。她出来很久了,爷爷该担心了吧。不知道是不是又打发源叔出来找她了呢?
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心里越往深了去。
她没有时下年轻人的时尚靓丽,或许是因着眼镜的关系,看起来多的是一股娴静的秀气。衣服挑的也是文艺风——藏蓝色的棉质长裙外套了一件灰色的薄开衫毛衣,头发披在肩上,发顶夹了一个小巧的夹子,并排着几朵精致的木兰花,穿了一双黑白的帆布鞋。全身上下都很干净,说是干净,是因为她并没有佩带任何的饰品。
这样的雨天,咖啡屋的生意并不算太好,多的都是歇脚或躲雨的人。兰泥这样的素净还是惹了不少的眼球,但她本身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兰泥想的还是暂时脱联的爷爷,还有外出找她的源叔。一时担心爷爷太过焦急,一时又担心爷爷要发脾气,一时又担心源叔找不着她……就在这样的忧虑当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桌上的果汁。
“少爷?”
咖啡屋一米外的街道上,停了一辆黑色的奥迪。
后座上坐着了一个眉目坚毅的西装男子,他一手拄着车穿托着腮,一手搭上腿上,眼睛望着眼前的咖啡屋。准确来说,是望着临街座位上的其中一个女子。
刚出声的就是坐在驾驶座的男子,正扭着头看着沉思状中的男人。
突然,男人打开车门,往咖啡屋走去,不理会正下着的大雨。驾驶座的男子大声呼喊几次无果,便安静了。
不见一会,男人便直直地坐在了兰泥的对面,其间没有任何停顿,哪怕是面对热情的服务员。
他看着对面趴着的女人眼睛仰上望着他,坐了起来,又环顾了咖啡屋四周,然后再一次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她觉得这个被雨水打湿的男人很奇怪。
咖啡屋还有很多空位,临街的位置也还有空着的,不理解这个陌生的男人为什么坐在了这里。这个男人对这个座位有别的感情吗?兰泥犹豫自己要不要换个座位。
在她正准备起身换位的时候,对面的男人突然招来了服务员要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她感觉有点糗,好像在做不合时宜的事情一样,脸微微地红了。她有点懊恼,或许她应该静静地坐着就好……
商中庭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没有放过她任何的举动。他看着面前的女人滚动的眼珠,柔和安宁,并不像那老头所说的有眼疾。但她的单纯倒是如他所说,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她算不上漂亮,但还算清丽。身材嘛,一般,不算是特别养胃口,但,还有胃口。想到这,他环顾了下四周,看到几双临阵转移的眼睛傲慢地嗤笑了一下。
兰泥如坐针毡,面前这人头发梳得光亮绑着发的男人让她很有压力。她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感觉上会摄人心魄的诡异。他薄薄的唇一张一合地,像念着咒语似的。但这些咒语又仿似很奇怪,微微地让她感觉到发热。尤其是吞咽时喉结的滑动,热气会直扑扑地涌在脸上。她不安地左右眺望,不知所措。
对爷爷的担心,对源叔的担心,对大雨的困扰,一下子被眼前的这个男人转移了注意力。
商中庭静静地看着兰泥的一举一动,泰然地喝着他的咖啡。
兰泥并不习惯纯咖啡的香浓,加上他给予的精神压力,她微微地感觉到脑袋有点发胀。但比起这点,对面的男人还是较为有迫压感的。
她来来去去不停地偷瞄着他,忽然好像忍无可忍一样,手伸向了身旁的包包。
“给你”。只见兰泥拿出一条手帕,伸到了对面男人的面前。
商中庭右手端着咖啡,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兰泥一对上他的眼睛便躲开了,空着的手指了一下男人的头,紧张地说,“湿了……”。
商中庭依旧不为所动,安静地品着他的咖啡,对她所说的并不在意。
兰泥看他没有任何动作,有点看不过眼,便径自起身弯过腰去,细细地把他脸颊上的、额上的、发上的密密水珠都给拭去了。
当她握着手帕坐回位上的时候,才给反应过来。她埋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大胆。她今天真的很奇怪,都不像她自己了。
商中庭看着驼鸟似的兰泥,嘴角有抹笑一闪而逝。
“谢谢”。
兰泥“啊”了一声,抬起了头,不确定刚刚那声浑厚的嗓音从哪里而来。
她的眼睛看着他的唇,支吾着想说点什么。
就在这个当口,从咖啡屋的门口传来了一声,“小姐”。
“源叔”,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源叔,兰泥有点慌张又有点失落。她站了起来,拎起肩包,迟疑了片刻后向他点了点头,突然间又顿了顿,侧看了下那男人尔后举步向门口走去。
“源叔,爷爷生气了吗?”兰泥一上车便问道。
源叔,是兰家的老管家。从兰农起,也就是兰泥的爷爷,便一直跟随着兰家,已经算是兰家人。他看着兰农成家立业,得孙之喜,失子之痛,转眼已经大半个世纪过去了。他一辈子不婚不娶,把兰泥当成女儿看待,对她一直都很关心。
“老爷只是担心小姐。”
那就是生气了,时间果真耽搁太久了呀。
“小姐……”老管家迟疑了一下,开口说。
“嗯?”
“铃儿小姐……”
语气里有微微的刺探。雨势虽然大,但他仍看得见咖啡室里坐的是个男人。按身型及坐姿的严谨程度来看,那可不是一般的男人。
“铃儿没来,估计有事绊住了。”
又想起那个男人,她还记得穿过他身旁时,那浑厚的声音说了句“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再见吗?都不相识,如何再见?兰泥想着,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那刚才与小姐……”
兰泥明白源叔的省略,自觉地接话,“我占了人家平常坐的位置,所以……”。
应该是这样吧。不然根本没法解释不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老管家心想,估计没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