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慧跪坐在尸体旁边，她抹去了泪水，犹犹豫豫地把手抬起想要打开白布看清楚春桃最后的模样；可是她有点后怕，毕竟第一次这么接近尸体，她不是医学院科班出生还不能如此淡定。
衍慧迟疑之时，站在屋檐下一直默默等待她的南荣玄桀也心有所动，想去帮助衍慧；岂料华瑞急急忙忙地赶至，挡在南荣玄桀身侧悄声说道：“启禀皇上，禁卫军在楚德宫发现另一具尸体。”
“什么？”南荣玄桀讶然地反问，瞪着华瑞的目光更加深邃。
宁妃从侍卫中走出来，她一边靠近衍慧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当我听到声音赶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衍慧猛然抬头望着宁妃从容不迫的样子；反而是宁妃蹲下来伸出手将白布慢慢地揭开，衍慧屏住呼吸双眼直直地盯着春桃的尸体。
春桃在水里浸泡过，现在全身已然膨胀发白，看起来十分凄惨，也许是因为凄惨，衍慧的同情胜过害怕；就算隐约散发出尸臭，也不能将她的悲伤掩盖。
宁妃看了一眼轻泣的衍慧，平静地说：“大师，您慈悲为怀，一定要为她做场法事超度。”
“我会的。”衍慧点了点头，当她扫过春桃的全身，看到春桃双手捏得很紧，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衍慧看着宁妃又问：“你刚才说，你赶出来之前听到这里有动静？是什么动静？”
宁妃思虑一会儿，说道：“吵闹声，不过听不太清楚，赶来之后已经没有人了；当我打算入睡时就发现不对劲，以往都是春桃伺候我睡下的，今夜却不同，她一直没有出现。”
衍慧心里咯噔一沉，忙说道：“这么说来，那个时候已经出了事？”
“奇怪还不止这一点。”宁妃说道：“除了春桃，另一个宫女蓉蓉也不见了。”
“她没有不见。”南荣玄桀神色凝重地说。
宁妃诧异地站起来欠身说道：“叩见皇上。”
“宁妃不必多礼。”南荣玄桀亲和地说。
“皇上，你找到了那个宫女吗？”衍慧好奇地问。
“如兮，你恐怕又要失望了。”南荣玄桀意味深长地叹息。
***
宫女蓉蓉在自己厢房自尽了，用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衍慧刚要踏入厢房时，南荣玄桀拉住了她，说道：“还是不要看了，她的样子不会比春桃的好看。”告诉衍慧之前，南荣玄桀已经调查过，他知道蓉蓉的死状一定惨过春桃。
衍慧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变成现在这样，我想我们开始接近真相。”
“你是怎么想的？”南荣玄桀做洗耳恭听的模样。
衍慧思量片刻，继而说道：“如果春桃没有背叛我，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煎药的时候肯定被人掉包了；这个人在春桃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包，可见本事非同一般，如若不是隐身，就只有是春桃相信或者绝对不会怀疑的人。”
华瑞皱着眉头说：“春桃宫女一直都在楚德宫，没机会接触外面的宫女啊。”
衍慧指了指厢房的方向，说：“所以楚德宫另一个宫女蓉蓉才是最关键，她的不起眼很容易被我们遗忘，她和春桃一定是以姐妹相称，春桃才会那么信任她，她怎么想都不会把疑心引去蓉蓉宫女身上。”
“难不成有人杀人灭口？”南荣玄桀暗自嘀咕。
“看样子蓉蓉是自杀的。”华瑞提醒一声。
“是自杀也好，是他杀也罢，已经不重要，重要的却是，她的死告诉我们一件事情。”衍慧严谨地说：“蓉蓉宫女一定与春桃的死还有那碗药有关系，否则他们不会争论，也不会同时死去。”
宁妃点了点头，说：“仔细回想，我好像听到的争吵声的确是蓉蓉和春桃。”
衍慧抿了抿嘴，对着南荣玄桀分许：“皇上，请允许我把整件事情大胆地假设一遍。”
“你说。”
衍慧看了一眼大家，正色道：“首先是我拜托春桃在楚德宫煎好那碗能救西太后的药，但是这期间出了意外，被心思敏感的蓉蓉宫女察觉，碰巧此时崇定宫的映冬宫女再三刁难，蓉蓉为了邀功就将此事告知映冬，之于蓉蓉为什么要换掉那碗药，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当然，我也清楚，苦于没有证据来证明我所相信的事实。”
“如果真的是蓉蓉换了药，那么她的动机又是什么？或者你想说，她就是受人指使，这个人极有可能正是映冬宫女？”南荣玄桀反问。
“是不是映冬，言之过早，但是我想现在应该可以找出最后一个证据，也是蓉蓉唯一留给我们有价值的东西。”
“什么东西？”
“那碗真正能救西太后的药。”衍慧坚定地说。
南荣玄桀吁了一口气，对着华瑞吩咐：“还愣着干什么，马上派人将蓉蓉宫女的房间仔细搜查，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遵旨。”华瑞抖了抖身子，好像活了过来，领了命令赶紧退下去。
南荣玄桀和衍慧几个人都在楚德宫的大殿守着等候华瑞的消息，果不其然，华瑞带的人将厢房翻了个底朝天总算不负有心人，找到一个神秘的竹筒，当华瑞捧着竹筒进殿时，衍慧双眼发亮，赫然惊道：“就是它。”
南荣玄桀扭头与衍慧交换神色，两人顿时拨开云雾，心中那股疑团终于有了眉目，这么久以来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抓住这一点，可谓是更进一步。
告别了楚德宫，南荣玄桀带着衍慧急忙地赶去重华宫，他们在楚德宫的一切动静肯定很快就会传到东太后那边。
“皇上，你为什么拒绝我再把药喂给西太后？你害怕这里面也是毒药吗？”衍慧走在南荣玄桀身边。因为皇上的车辇不方便和衍慧一起同行，所以南荣玄桀干脆步行，与衍慧一边讨论案情一边散步。
南荣玄桀微微一笑，关切地说：“这段时日都是你为了西太后的事情忙里忙外，你做得事情够多了，接下来是朕为你分忧解难的时刻，你也该让朕发挥发挥作用，免得以为朕不懂得怜香惜玉，看着你操心也无动于衷。”
衍慧掩嘴一笑，说道：“皇上日理万机，因为西太后的事情朝廷上已经人心惶惶，你要安抚人心做的努力比我们更多，怎会有人敢说您无动于衷？”
“哈哈，能真正理解朕的莫过于如兮了。”南荣玄桀莞尔一笑。
衍慧突然走得比较慢，转了个身子朝着回廊外面望去，看到天边的霞光，她忍不住惊叹：“居然要天亮了…”
“看到皇宫不再那么阴阴沉沉，朕也觉得舒心。”南荣玄桀立定原地，站在衍慧的左侧，与她一同欣赏日出的光芒。
轻风撩起衍慧的衣角，她穿着尼姑的素服显得更加单薄，看在眼里的南荣玄桀于心不忍，于是脱了自己的龙袍，乘其不备披在她身上。
衍慧恍然地转身对视南荣玄桀，说道：“皇上，你…”
“之前朕披在你身上的袍子掉在路上了，朕知道昨晚上经历不少事情，你忘了冷，但是现在你该休息一下，好好地守在朕身边就好。”南荣玄桀握住衍慧冰冷的双手，缓缓地开口：“无论你是谁，你都要守着朕，朕也会守着你。”
衍慧隐忍着笑意，将溢满在心的甜蜜藏得很深，她觉出的生存法则令她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在幸福之中，因为她害怕自己掉以轻心的时候，会惊醒这只是一场梦。
“咳咳咳…”两人忘我之时，忽然被咳嗽的声音拉回来。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明妃娘娘故意轻咳几声唤起他们的注意，衍慧猛然间一颤，果真以为这是场梦。
南荣玄桀别过脸看着明妃说道：“原来是你。”
“臣妾给皇上请安。”明妃瞥了一眼南荣玄桀还握着衍慧的那只手，刺眼得很。
衍慧似乎有些感应，连忙抽回手请安道：“衍慧叩见明妃娘娘。”
“皇上，明妃是请皇上去早朝的。”明妃保持着天衣无缝的笑颜，走过去说道：“华公公，还不快伺候皇上赶去早朝。”
“是，娘娘。”华瑞上前说道：“皇上，时辰差不多了。”
“嗯，朕知道。”南荣玄桀淡定地说：“明妃是来看西太后的吗？”
衍慧和南荣玄桀停留的地方离重华宫不远，所以才会这么问；明妃看了看衍慧，说道：“臣妾是找衍慧大师的，不过怎么找也找不到，才想到大师有可能在重华宫。”
找我？衍慧仰起头心虚地睇着明妃娘娘。
南荣玄桀只知道他们是姐妹，其余没多想，于是放心地说：“那朕去早朝，你帮我照顾如兮。”
“臣妾恭送皇上。”明妃欠了欠身，南荣玄桀笑呵呵地走开了。
衍慧不敢直视明妃娘娘，不知道是自己心里虚还是觉得明妃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当然心虚占多数，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明妃看着自己的时候很奇怪，霎时，莫名的阴霾又将刚刚升起的一丝光亮遮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