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游园时身边跟着钟淮植,两人静默许久一直不吭声;懂得主子心意的芷荷将闲杂的宫女支开,独留自己尾随其后,也是巧妙地保持一定距离。
钟淮植微蹙眉头,显得心事重重,记挂的反而是宫外的玉汐公主;也不知道玉汐现在如何,是否痊愈。
“钟大人想什么如此入神?”西太后定住脚步,斜眼看着钟淮植,笑着问。
钟淮植怔愣地后退半步,恭敬地俯身说道:“微臣没想什么。”
西太后淡笑一声,幽幽地说:“说了不用拘泥,你就没有必要事事毕恭毕敬了。”
钟淮植紧蹙的眉头松不开,他瞄了一眼西太后,干笑说道:“君臣有别,西太后是太后,微臣是臣子,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都必须…”
西太后不悦地打断钟淮植的话,冷冷地说:“是你冥顽不灵还是哀家自作多情?”
钟淮植噤声低头不语;西太后凝重地深吸一口气,叹道:“哀家的命是大人救回来的,哀家只是希望自己和救命恩人不要那么生疏,难道也不行吗?哀家是太后又怎么样?现在我才知道太后这个身份是多么令人可笑可悲。”
钟淮植惊诧地问:“西太后何出此言?”
西太后大胆地靠近钟淮植,逼近说道:“民间女子为夫守寡有贞节牌坊断了她一辈子的念想;而我呢?我是太后,有这个头衔牵制我后半生的幸福。”
钟淮植踉跄后退,差一点站不稳,好在西太后伸手扶住了他,可是同样又被钟淮植吓得甩开西太后的手。
“太后…”钟淮植冷静地深呼吸,漠然说道:“您和民间女子不一样,因为您是国母,是先帝的妃子。”
西太后不说话,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钟淮植;她往前一步,钟淮植靠后退一步,再向前一步,又退后半步;直到他能感知她的呼吸,炙热的气息透着暧昧的讯息,令钟淮植全身颤栗。
当两人坚持不下半响后,突然西太后转身,面无表情地喝道:“如果钟大人没什么事,就跪安吧。”
钟淮植一怔,缓过神之后望着西太后的背影,她走得很急,像是落荒而逃;可是她残留的余香却在自己鼻尖久久散不去,钟淮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定神之后,他拂动自己的银发,却发现银发之间暗藏着他自己都浑然不知的黑丝。
***
钟淮植被侯爷府的人领着走去凉亭中,先一步前来的正是玉汐公主;钟淮植低着头表现得十分恭敬,可是玉汐却面不改色地说:“这里是侯爷府,不要露出马脚。”
“公主的伤势不知道如何了。”钟淮植担忧地问。
玉汐点了点头,应道:“我没事了,只是有点隐隐作痛,但是不碍事。”
“那就好。”
“我看钟大人心事重重,不知道除了担心我之外,还想着什么别的大事呢?”
钟淮植别过脸,支吾地说:“我来侯爷府只是为了探望公主,其他的事情不足挂齿。”
“那就好,现在是成就大事的最佳时期,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拦我们的计划。”玉汐严厉地交代。
钟淮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玉汐的好奇,但是她清楚钟淮植的为人,他不说自己怎么追问都肯定不会有结果;她担心钟淮植军心不稳,所以也有点担忧之色。
从书房出来的万俟侯看到凉亭中的钟淮植和玉汐,不禁笑呵呵地走近他们,说道:“你们先聊上了?真是不好意思,突然有事要处理,来迟一步。”
钟淮植客气地笑了笑,说道:“微臣见过侯爷。”
“诶,大家都是同僚,何必这么见外。”万俟侯踏上台阶说道:“玉汐,你去让厨房的人上些酒菜,我想和钟大人好好地喝一杯。”
玉汐笑着点头:“我马上就去,你们暂时聊着吧。”
万俟侯伸手示意钟淮植就坐,于是两人围着石桌坐下来;万俟侯看着玉汐的背影说道:“玉汐也算是捡回一条命,但是她帮我捡回一条路。”
钟淮植瞅着万俟侯,说:“玉汐是个好姑娘。”
“是啊,要不是她,我也不会再返回侯爷府。”万俟侯沉声说道:“她说得对,我不能逃避,也许我逃得了一时却逃不开一辈子,我生来就要面对这条路,唯有走下去,我不是要改变以前,而是努力改变未来。”
“侯爷能这么想那才有希望。”钟淮植和煦地笑道:“看来玉汐姑娘的功劳的确功不可没啊。”
“呵呵,是啊,也许我以前真的误会她很多。”万俟侯莞尔笑道:“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会好好地补偿她。”
“玉汐姑娘如果知道侯爷这么想肯定会开心。”
“那你呢?”万俟侯扭头又问:“听玉汐说,钟大人一直都是孑然一身,为何不找一个红粉佳人常陪左右?”
钟淮植猛然间脑海中浮现了西太后的样子,顿时吓得自己手抖了一下;万俟侯紧张地问道:“钟大人,你没事吧?”
钟淮植倒抽一气,冷静地说:“我没事,不好意思。”
万俟侯依然很担忧,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大人有心事?”
钟淮植噌地站起来,俯身说道:“侯爷,在下想起还有别的事情处理,不得不先行告退了。”
“呃,大人…”万俟侯跟着站起来,还未说话挽留,只见钟淮植匆匆忙忙地迈步离开了凉亭;遇上捧着酒菜而来的玉汐,他也只是简单地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玉汐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钟淮植远去,从凉亭中走出来的万俟侯站在玉汐身边幽然叹道:“玉汐,钟大人莫不是在感情上受过什么伤害?”
玉汐转头睇着万俟侯摇了摇头叹息:“这个,我也不清楚了。”
***
钟淮植猝然跪下,仰起头凝视自己身前崇高的佛像;他双手合十看似很虔诚,闭上眼嘴唇蠕动时又透露出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有什么事能激起你心中的波澜?”身后的话落在钟淮植心中,震了一下,他警觉地睁开眼扭头看到正是明镜大师。
“大师…”钟淮植站起来转过身来对着她,平静地说:“我是不是在你面前根本就隐藏不了自己?”
“是你被自己出卖,根本就不需要我来看穿,你已经将你自己的心曝露在众人面前。”明镜大师严厉地说:“你不是那个我所知道的钟淮植,你没有一颗沉淀的心,浮躁得让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
“不。”钟淮植否决地吼道:“你不要自以为是地说我,却将逃避的行径推脱得一干二净。”
“你勇敢面对了吗?”明镜大师怒斥:“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证明给我看,你同样可以光耀门楣做家族的医圣。”
“难道你不希望自己家族又活过来吗?”
“可是这是一条不归之路。”明镜大师伸出手拉着钟淮植的手臂,劝道:“淮植,我们应该离开这里,离开中原。”
“离开了又怎么样?向父辈那样又在某个族群扎根落脚,等着被人灭亡?”钟淮植恶狠狠地说:“我受够了那样的生活,我要自己光复岄岈国,我就是岄岈国的人,哪儿都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