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帝君道:“真不知天高地厚,我等只拿你当猴子般戏耍,你却当真了!”
悟空道:“当时却没见你东岳帝君人影哦,我今日才知,原来泰山临汪洋另有深意!”
东岳帝君眉头一皱,道:“胡言乱语些什么?”
悟空笑道:“是养缩头乌龟的好地方啊!”
东岳帝君斗嘴怎是悟空的对手,啐了一口道:“休要伶牙俐齿,你想将文书拿回去,实是痴心妄想!”
悟空道:“你留文书何用,无非为阻我等取经而已,堂堂五岳之首,居然使这等下乘手段,传出去可不被人家笑话死!”
殿上虎力大仙等人听闻他们新认的这个师父竟是东岳帝君,天啊!那是天上神仙翘楚,比自己三人只怕高出几十几百辈去,吓得冷汗涔涔。
车迟国王不知东岳帝君为何许人也,偷偷问了虎力大仙一句,虎力大仙此时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只狠狠瞪了车迟国王一眼,心道,这两个随意一指,都能叫你灰飞烟灭,还敢说话!
东岳帝君道:“孙悟空,我素闻你也有些本事,今日我与你赌斗一番,你若赢我,我便将文书还你,你若输了,便休再提此事,从此再不往西半步,你敢是不敢?”
悟空心道,正如我所愿。道:“赌什么老孙都不惧你,只是连个保人都没有,你若耍赖我又奈何?”
担五岳
东岳帝君气极反笑,自己何等人物,居然被人当作俗世凡夫,于是道:“好!你爱去寻保人也由你。”
悟空一摆手,对殿上四人道:“车迟国王、三位大仙,劳烦你们做个保人可好?”
这四个听了,战战兢兢过来,看看悟空,看看东岳帝君,不敢答话。东岳帝君不耐烦道:“这赌斗容易得很,是人便能看出输赢来!”
虎力大仙鼓起勇气道:“那……我们几个就僭越了。”
悟空问道:“赌什么,尽管出题!”
东岳帝君道:“我绝不占你便宜,今日赌斗共有三道题,我先出一道难题,你若能做到。你再出一道题来难我。”
悟空问道:“若都难不住如何?”
东岳帝君道:“那也只算是平手,再让这四人出一道题,你我谁先做完,谁做得好,便是谁赢!”
东岳帝君又道:“出题也不能漫无边际,我出的题,我自己定能做到,否则要你翻天覆地岂不失了公允。”
悟空点头道:“如此也算合理,我给你出的题,我自然也要如此。”悟空心思一动,自己这道题已经想好了,心道,无论你那题多难,至少也能是个平局。
东岳帝君见悟空答允下来,道:“那你便听好了!”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曾闻你被如来五行山压了几十年,我自然比不上佛老,你只要能将我东西南北中这五岳担在身上,再能自主脱身,我便将文书还你,如何?”
悟空听了心中暗骂,这个东岳帝君也实在忒狠,五岳压身,那是何等重量,自己并非以力著称,没有南海老龟乌平的能耐,这场赌斗心里实在没底。
他正犹豫要不要认输,东岳帝君道:“莫说我为难你,我身担五岳只信手拈来,你若不信,我可担给你看。”
悟空暗骂了一句,放屁,你是东岳帝君,五岳山神自然听你管辖,哪个山神会不帮你?他狠了狠心,自己这局若是放弃,即便下场赢了也是个平手,再到虎力大仙几人出题,只怕仍是偏向东岳帝君。
“好!就担五岳给你看看!”悟空也并非全然鲁莽,他记得银角大王曾使三座大山压美猴王,自己可比《西游记》里的那个猴子强了许多,或许真能成功也说不定。
悟空与东岳帝君一人捞起两个,将四个保人带上了天,直往东岳泰山飞来。那车迟国王虽贵为一国之君,但生平也没有过腾云驾雾的经历,云朵乍一动,他向下一看,竟晕了过去!
泰山绝顶无所依,东海怒涛卷千里。东岳景观自然绝美,但悟空却无心情观景,道:“若担五岳,单来此处何干,难不成要我背负泰山去寻其他四峰?”
东岳帝君笑道:“那岂不要许多工夫,我自然不屑占你便宜。其他四岳帝君皆在泰山之上,只一声令下,四岳自然飞来!”
悟空道:“那便来吧!”
他腾云海上,身子一抖,变作一个身长千丈的法相,这下又将四个保人吓得筋酸骨软,只道是天神下凡。
东岳帝君嘴唇翕动,传音几句,不过片刻间,见南面飞过来一峰,自是南岳衡山;北面飞来一峰,那是北岳恒山;西面飞来两峰,自然是中岳嵩山与西岳华山。
东岳帝君喝一声道:“孙悟空,接住了!”
他念个法诀,东岳泰山凌空而起,千万钧重量如虚影一般在空中飘动,落在了悟空右肩上。悟空接了泰山,喝道:“好分量!”
有一人喝道:“西岳华山来了!”又一座峰头落下,落在悟空左肩。悟空担了泰山,虽觉有些重量,但自己还能承受得起,心里做好准备去迎那华山,哪知他明明见华山落在自己肩头,却轻飘飘半点分量也没有。
他一阵纳闷,自己与五岳帝君素不相识,没来由有人会助自己,反拆东岳帝君的台。
其余三岳接踵而来,分落在悟空两臂和头顶之上。悟空初时心里还存了些许防备,恐怕五岳帝君要一起发力,给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但等了片刻也不见动静。除了泰山之外,其余四岳根本和虚无缥缈没什么分别。
那四个保人此时已看得呆了,这才是神仙之力,原来那些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与此相比,连把戏都算不上,一个个跪地膜拜半晌不起来。
悟空心道,此时不脱身,更待何时,他哈哈笑一声道:“便只这点本事吗?”肩头一耸,双臂一抖,便将五岳颠了起来,自己使个身法脱出了山底。
五岳帝君忙将五座山峰收了,其余四岳帝君过来与悟空和东岳帝君告辞,悟空仔细观察,也不见这四人有何异样的表现。
东岳帝君脸色甚是难看,平心而论,他也没有担起五岳的本事,适才所言乃是大话,必要偷奸取巧才成。不想孙悟空竟有如此神通,自己可真是小看他了。
事已至此,这第一场自己算是败了,东岳帝君道:“孙悟空,你既担起五岳,这第一场是你赢了!出题吧!”
悟空见东岳帝君还算坦荡,恶感顿时去了许多。他这道题目早已想好,伸手在耳中一掏,将如意天机棍取了出来,迎风一晃,变作四尺长,道:“这铁棍我自耳中取出,你也看得清楚,你若能将他放在耳朵里,这局便算你胜了!”
东岳帝君看着这根浮在空中的铁棍,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个猴子实在可恶,这算什么题?这铁棍显然已被他炼成了本命法宝,自己又哪里能操纵大小。就算自己变个法身,将这棍子放入了耳孔之中,猴子心意一动,岂不将自己脑袋撑爆了!
悟空笑道:“东岳帝君,这道题比起担五岳可容易许多,你是能呢,还是不能?”
东岳帝君愣了一阵,终于不敢以身犯险,叹道:“好吧,是我输了!”
悟空伸出手来,笑道:“帝君想必不会赖账。”
东岳帝君从怀中掏出文书来递给悟空,道:“输了就是输了。”
悟空仔细看了看文书,确然完好无损,才道:“帝君光明磊落,可比你哥哥强了许多,谢了!”
东岳帝君刚要说话,只见天上一朵祥云落下,乃是太白金星与文曲星君,太白金星先掏出一卷黄帛,道:“玉帝有旨,召东岳帝君上通明殿议事!”
东岳帝君见太白金星板着脸,心中一沉,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便匆匆腾云去了。
悟空道:“金星,许久未见了。”
太白金星见了悟空,立刻换上一副笑容,道:“大圣一向安好?”
悟空道:“不好,五岳压身,险些吐血出来。”
太白金星凑近了,轻声道:“玉帝已知道东华帝君主使天蓬对圣僧欲行刺杀一事,龙颜大怒,正在天庭亲审东华帝君,东岳帝君也是受东华指使下界为难圣僧西去的,故此一并召上了天。”太白金星笑道,“大圣莫要哄我,五岳之中,除了东岳之外,其余四峰山神早已得了密令,不得施一丝重量在大圣身上,否则严惩不贷。”
悟空听太白道出实情,不觉有些尴尬,道:“既如此,多谢金星了。”
金星又道:“东岳虽被召回,其实是因东华一事,天庭西扩依旧,大圣小心为上!”
悟空明白金星话中之意,此番一难,貌似天庭阻止东岳为难取经一众,但却好似是对东华刺杀唐僧一事的弥补。今后西行路上,天庭还会再设劫难,却与这次无关了。
这个太白金星倒真是会做人,无论如何,悟空也欠了他一个人情,于是连连道谢。
金星与文曲星君腾云飞走,悟空见那四个保人还在地上跪着,过去道:“起来吧。”
虎力大仙道:“不,不敢!”
悟空笑道:“我也未说你三个,车迟国王我还是要送你回去。至于你们……既已成道,以后休在人间横行了!”
虎力大仙三人连连叩首称是,自此之后再不敢入人间国度。
悟空携车迟国王回了国中,先将国王送回皇宫,悟空自回了智渊寺,将文书交与唐僧,只说经了一番赌斗,至于细节自然不必提起,唐僧得了文书,大喜过望自不必说。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便要在寺中住下,正要垒灶煮米,忽有朝中官员排成两行,来智渊寺迎寺中僧人入朝。
到了皇宫之中,一切备好。众僧人沐浴更了崭新僧衣,又陪国王及取经一众用了盛大素斋。车迟国王经此一事,在席间下令,举国之内大兴寺院,原有道观也不拆毁,从此国中敬佛拜道,两不相干。
国王问起悟空行程,悟空只道明日便走,国王知道悟空保住了他的江山社稷,心中不舍,要苦留几人。
唐僧无奈道:“既如此,最多也只能住上三日。”
第二日起,唐僧在国中传经布道。到了第三日,又是智渊寺奠基法会,车迟国王提御笔,重写“敕建留圣寺”五个大字。为何“智渊”改作“留圣”,只因唐僧、悟空几人曾在寺中住过一日。
唐僧再无耐心等寺中佛像装金,只做了一场法事,便辞了国王,踏上漫漫西行路!
通天河
离了车迟国都,一路晓行夜住,渴饮饥餐,不觉已到了秋天。
这一日,天色已晚,唐僧勒马道:“徒弟,今宵还要荒野卧睡不成?”
悟空道:“师父,既是出家人,就莫想那温床暖被,只有披星戴月,有路便行才是本分。”
唐僧道:“说的是有理,只是天气渐凉,便想饮杯热茶了。”
悟空道:“无论如何,也要寻个人家才行。”
红轮坠西,星光渐现,唐僧又饿又渴,道:“悟空,停下歇息会儿吧。”
悟空道:“师父,前面已听见水声了,再到前面看看,或许便有摆渡的艄公,去夜泊船上讨杯茶吃也好。”
不觉行到水边,唐僧端坐在马上,只见这一道河面,千层浪涌,万迭波颠,无边无际月影粼粼,哪里是河,分明和一片汪洋大海无异!
悟空腾在空中,定睛向前望去,以他的目力,竟也见不到对岸,悟空落下笑道:“莫不是到了西洋大海?”
唐僧大惊失色:“莫非走错了路,过了灵山?”
乌平道:“师父,这一路向西都是直路,并无分岔。”
悟空再看,只见一座石碑立在河边水中,他跑到面前去看,碑上三个大字——通天河!下边又有两行小字道:“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
悟空见了这几个字,生出奇怪的感觉来,自己之前在这世界看的文字大多是歪歪曲曲的蝌蚪文,自己前世虽也读过一些古文,但这些文字颇为奇怪,和什么甲金篆隶虽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如同四不像。
而这通天河石碑上的十三个字,自己记得分明,这是不折不扣的大篆!
自己依稀记得有本杂书曾经记载过,通天河无论在路途上还是时间上,都是取经的中轴点。取经一共行了十四年,第七年尾行到此地;取经一共走了十万八千里,到通天河正是五万四千里整。
悟空初见这段文字时自然不信,哪里会有人专门去计量这个,怕是作者自己杜撰的还差不多,而今日见了通天河,不知为何,心中隐隐觉得,通天河恐怕不是一条普通的河。
记得《西游记》中观音遣莲花池中金鱼精下来阻唐僧过河,只怕那时观音还不是如来心腹,尚在为旁人出力。今世观音力保取经,真情实意半点儿不掺假,这金鱼精定然不会出现了。
唐僧在岸上高叫:“悟空,碑上写的什么?”
悟空跳到岸上道:“此河叫作通天河,足有八百里宽,今夜风急浪涌,还是明日再图过河吧。”
唐僧道:“河边如此大风,又有浪声奔涌,怎么睡得下?”
悟空道:“方才我腾云四顾,东北处有处村落,也只有六七里路,莫不如去寻个人家投宿,如何?”
唐僧大喜:“七八里路也只片刻工夫,好过一夜受苦许多。”
悟空看了看唐僧,月光皎洁,照在他的面容上,佛子威严依旧,只是与之前似是有了些变化。悟空仔细想了想,嗯,唐僧最近念“阿弥陀佛”可少了许多,这变化,似乎是从无边涧之后才日趋明显。
悟空在前引路,往东北寻那处村落。河滩边也没什么正路,一行四人一马逶迤而行,踏沙趟石,果然见到了一个大村落。
此村也有四五百家,却家家关门闭户,连一盏火光也见不着,唐僧道:“这村中人睡得倒早。”
悟空道:“天刚黑,哪有全村都睡这么早的,想是有什么蹊跷。”
悟空见路头这家房舍颇多,便道:“我们四人一马,小户人家也住不下,还要寻个大户人家才好。”他上前叩响门环,三声过后,屋内半点动静没有。
悟空运玄功细听,只听后院一个小童轻声道:“爹爹,有人敲门。”又一老者叱道:“没有没有,莫出声,当心龙王来捉你!”
龙王?龙王怎么管到这里来了?
悟空又听了一阵,里面再无声响。他猜想,此时虽不见灵感大王,但这村子却不知又受了哪路神仙妖怪管辖,夜里不许点灯恐怕也是规矩吧。
唐僧心急难耐,也上前敲了几下门,自然还是没有动静。悟空道:“屋内有人,怕是不敢开门。”
唐僧高声叫道:“施主,我们是过路的僧人,路过宝地,天色已晚,要寻个住处借宿,万望方便一二。”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悟空眼珠一转,回头朝悟慧使了个眼色,悟慧眨眨眼,不明悟空何意。悟空无奈传音说了几句话。
悟慧噗嗤一乐,小手张开,朝空处点了几下,顿时天上凭空生出火光来,熊熊烈焰,将半个村子照得通亮!
悟空大喊一声:“起火了!”
宁静的夜晚,这一声如同惊雷,顿时全村皆惊,户户开门推窗往天上看。悟慧放的这把火虽吓人,却只在天上远远悬着,离地面足有五丈远,火气向上升腾,下面自然无碍。
但这场面却吓坏了一众凡人,以为天公降罪,都跪在院子里拜倒。悟空听这家院内也有了动静,又开始咚咚敲门。终于院内哆哆嗦嗦传来一个声音:“别敲了,不敢开的!”
“为何不敢开?”悟空这话刚说出口,只见西面飞来几道巨大的身影,纵横腾跃,居然真是几条巨龙!
原来这几条巨龙正在通天河中安卧,忽见村中火光腾空,便即刻过来查看。打头那巨龙一声吼,喷出一道白气来,悟慧使出那法术顿时消解,漫天火焰瞬间无影无形。
村中百姓听到吼声,吓得狼狈逃回屋内,须臾又是一片宁静。
唐僧见空中几条巨龙来回盘旋不停,问悟空道:“可是四海龙王来了?”
悟空实在忍不住笑,明明是五条龙,唐僧却道是四海龙王。
这几条巨龙自然看见了唐僧几人,飞过来恶声问道:“尔等何人,为何在此?”
悟空见了百姓情状,心知这奇怪的规矩十有八九便是这几条恶龙所定,迎上去道:“过路的,如何?”
恶龙道:“前面是八百里通天河,春夏秋三季飞鸟不渡,唯有严冬方可过河,若要过河,只怕来早了!”
悟空道:“我自有过河之法,无须你来操心。”
恶龙不怒反笑,道:“哈哈,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过得去。”他说完这话,转头飞走。
悟空本以为要有一场麻烦,孰料这几条巨龙却腾空离去,悟空目力极远,他见这几条巨龙落下之处,正是那条通天河。心中自然明白,蛟龙入水才得地利,现下不找自己的麻烦,必是等着过河时再于水中骚扰。
明日事,不必愁,悟空转过身来,略施法术,将门推开,走进院子道:“那恶龙已被我赶走,主人出来吧!”
他既已进了院子,主人再不好躲在屋里,正屋推开一条缝,一老者探头看了看,悟空相貌虽奇怪,但身后那个戴帽的僧人却一脸和善,看起来不似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