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过是前锋,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
可是,就在他们的前锋斥候刚刚踏上冰河面的时候,马蹄下本已经冻透的冰面,忽然发生了龟裂。
前锋顿时骚乱着后退,可是细密的龟裂纹路仍在延展,紧跟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声,那眩目的火光顷刻撕碎了整个天幕,飞开的冰雪,混合着呛人的硝烟、狰狞的血腥,恐惧的惨叫,顿时四散开来。炸裂声才过对面如墨的暗影中,猝然迸发出一阵激烈的马声,喊杀声,另一队鲜卑士兵如狼似虎的冲将上来,趁着他们惊魂未定还未有所反应的时候,便是一阵猛冲猛打。
猝不及防间,队伍零散的溃退。
终于有带兵的将领一面奋力冲杀,在看清楚对方竟然是同一部族的人时,情急之中仍不忘记用鲜卑语大声道:“是自己人,自己人!”
可是,声音却被震天裂地的杀声淹没殆尽,也没有人回答他。他犹自不甘心,张开嘴,想要用尽可能的最大声音问清楚,可就在他张口的一瞬间,连同风雪一并倒灌而入的还有一只利箭。
极其精准的角度。
箭,穿透喉骨,滚烫的血飞溅开来,最后一刻,他大睁着眼睛,几乎是惊骇的看着箭射过来的方向。
数丈远的雪地里高高的跨坐马背上的人,他远离战场,静静的观望,风采卓然,银质的面具在雪地里反射出慑人的冷芒。
年轻的将军,冷眼看着这场伤筋动骨的厮杀。
那覆盖了雪层的一地鲜血,以及雪地上的断肢尸骸,令那琉璃般清澈的眸中一丝不忍飞快的流过,湮没,快的让人难以察觉,他抿了抿唇,眸中仍是一片沉静。
“叶护,这只阿勒骑兵真的是往石国去的。”
凌骁鼻间哼了一声,算是应了,目光又沉了几许。
“很明显,他们是要帮赫连沧夺位。”手下的副将又继续不解:“可是,我们为什么要阻止他们,这和我们,并没有关系。”
“哼。笨蛋。”低沉沙哑声音带了些许不屑,凌骁道:“就不想想,若赫连沧为大汗,必然会倚重阿勒部,我们还能得着什么?牧草?马匹?还是更多的奴隶?到时候,压着我们的就不止是达斡了。”
“原来如此,叶护说的是。”手下惭愧的低了低头。
“罗刹人的火器准备好了没有。”
“叶护,已经准备好了。”
“做好准备。他们不会只有这一波人,后面的,还将源源而至,就在这里,务必不能让他们再向前一步。”凌骁厉声道。
“是,叶护!”
“去。”凌骁挥散手下,嘴角冷冷的抿起。
下面的仗,必然是无比艰难。
眼下的雪原上,阿勒部是赫连沧的母族,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要闯入石国,支持赫连沧为汗。
绝对不能容他得逞。只要这里,拖住了阿勒部的人,赫连沧单凭手下的那点兵马和西羌人的支持,是成不了气候了。
曲握双拳,凌骁清澈的眸中满是义无反顾的决然。
冷月透过云层,清冷的俯瞰着这冰雪皑皑的国度。
石国的大门,是一个虎豹狼三兽啮合而成的图腾,威风凛凛,冰冷的盯着意图任何来犯的人。
这,其实也暗合了,达斡部下的三只虎狼之师,虎、豹、狼。
其中,虎师是在老汗王手中,而赫连冲手下的是豹、赫连沧手下的是狼。
而现在,这狼师已经扎营在了石国外围。
旌旗烈簇下的,正是全身挂白的赫连沧。父丧,可是他的脸上却并无半分悲痛,有的只是冷漠和怨恨。
虽说,前番纳木错湖畔的一场恶战,赫连沧手下的枭狼师已经被打残了大半,可并未曾尽墨,而他自己,也在血战中靠着紧急来援的西羌兵马逃出升天,东躲西藏了十几日,终于联络上了残部。
想起来那日,他便恨的牙痒痒,本以为是胜券在握,可是没想到那凌骁居然在关键的时候反戈,截断了自己的后路。
等到自己成了可汗,一定带兵扫平翰纳族,杀了那个小兔崽子。
他才得到消息,赫连冲所携的豹师以及那大周的援兵正在雪原上被拖住了。而母亲那里传来消息,城内外的虎师护卫,也早已被买通。只要等着阿勒的援兵一到,令虎师打开城门,石国牙帐便是他的了。到时候,凭赫连冲有再大的本事,也翻不过身来。
嘴角勾起,几日的积压不得纾解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宣泄的机会,他开口,语气有些狠狠的:“来人,叩开城门,奔丧。”
几番交涉之后,守城的虎师终于不情不愿的开了城门。手下的人有些疑惑道:“都叶护,事情似乎有点不对,是否先派人进去探探再说?”
赫连沧冷笑了一下,那金光闪闪的牙帐和汗位令他血脉贲张,他要抢占先机,便不能再犹豫:“还有什么不对。给我进!”
他带着人,蜂拥入了石国大门。
没有人注意到,城头,虎师的守将沉冷如冰甚至带了些讥诮的目光。
牙帐的乳白色塔顶已经在眼前了。赫连沧匆忙奔来,却发现牙帐的大门是紧闭的,顿时焦躁不耐:“虎师守将何在!本叶护要进牙帐奔丧。”
仍是默无声息,门楼之上,居然是空空如也,一个守军也没有露头。
极度的安静,安静到了诡异。
赫连沧眸中略过一丝警觉,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偌大的石国,街巷之内居然是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心中微微一沉,一股不安越发的透过脊背蔓延上来。
“都叶护,别来无恙啊。”声音温和里透了一丝疏淡,终于有人出现在城楼之上。
曳动的白衣,漠漠生寒。眉目清隽,嘴角含笑,眸中却旷远幽淡,仿佛出离于尘世之外的的谪仙。
赫连沧愣住,倒退了一步,两步,然后嘴角动了动,难以置信道:“北静王。”
水溶笑意温雅,君子如玉,轻轻一拂衣袖,颔首道:“正是。在下水溶,在牙帐恭候都叶护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