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听凝视着薄薄的锦盒,半晌,缓缓打开,打磨得像镜子一样的薄的两片水晶中夹着两枚火红的枫叶,比鲜花还要美丽。
四月十六,是郝听的生辰,宇文治不提,郝听也忘了。
宇文治将昌留王的大婚昭告天下,下面一个月就是乱哄哄的准备,为了使郝听的身份和昌留王相称,居然也擢封了郡主,号静曦。
举行擢封大典的那天,郝听盛装,正红拽地的长裙,绣着五彩的孔雀,头上戴着沉重的金冠,额前垂着细密的珍珠串,只露出尖俏的下巴,粉润的唇。
悠扬的编钟声,郝听从春明门侧门进去,走过宽阔的广场,走过狭长的甬道,走到甬道的尽头,郝听心有所感,突然回头,看见方省涯站在甬道的另一端,看着自己。
阳光在方省涯身后,远远的,看不清楚方省涯脸上的表情,但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悲哀立即席卷了郝听,郝听心里掠过柔柔的酸楚。
好像,方省涯穿了一件稍微艳色一点的衣服,是浅浅的粉。
郝听不动,方省涯也不动。良久,宫女催促,“郡主,吉时就要到了。”
郝听转头,宽大的袍袖飘起优美的弧度。
走上高高的阶梯,太监尖利的喊声,“静曦郡主到!”
走过肃穆的大臣们,郝听垂下袍袖,仪态万方地跪下,“静曦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抬眼之间,看见立在昌正王宇文冶下首的宋留,眼里浓浓的笑意。
宇文治亲自走下龙椅,搀起郝听,温热的指尖在郝听冰凉的指尖一触而过,淡淡笑道:“静曦与玫清真乃是一对璧人,佳偶天成,朕不过是成人之美。”
满朝的恭贺声,宋留拱着手,喜滋滋地接受祝贺。
散朝之后,郝听被送入一个偏僻的宫殿,“秋棠院”。宫门口设了岗哨,谢绝任何嫔妃和命妇探视,说是静曦郡主正学习宫廷礼仪。
连宋留也不得见,按照旧风俗,新婚夫妇在婚前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不祥。
五月十六,正日子。
五月十五那天还是炎热的要命,人一动不动,身体都汗如泉涌,可是傍晚时分,却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暑气一扫而空。
十六,天还是黑清清的时候,郝听就被嬷嬷和宫女叫醒,郝听晕乎乎地被按在镜子前面,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净脸、上妆。
别的还好忍受,就是开脸时候,眼泪都疼下来了,白色的棉线绷紧,年老的嬷嬷手指灵活地转动着,卷着郝听脸上细小的汗毛往下拽。
郝听龇牙咧嘴道:“好嬷嬷,轻点,轻点。哎呦,疼。好了,行了,我觉得脸上已经寸毛不生了。”
宫女们掩着嘴轻轻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主子。
嬷嬷假意沉了脸,“什么不生?要生,一定要生!”郝听顺着嬷嬷的话道:“好,生生生,轻点就行。”
这下连嬷嬷也撑不住扑哧一笑,这下郝听才反应过来,飞红了脸。
等妆化好后,都快到中午了,郝听饿的前胸贴后背,可是连一口水都不能喝,因为新娘子是不能去如厕的。
郝听僵硬地转着头,看窗外,窗下一株海棠花开得正艳,被昨天的雨水打的低了头,一滴水珠正从花瓣上滚落下来。
郝听不知怎地叹了一口气,等回过神来,见铜镜中一个身形影影绰绰,郝听扶着脖子慢慢将头转过来,真怕脖子被繁重的首饰压断了。
宇文治笑笑地站在郝听面前,居然也穿着一身红,英俊不凡,宇文治弯腰,对上郝听眼睛,今天宇文治的眼睛特别亮,将郝听空着的那只手打开,放入一块圆润冰凉的东西,郝听不敢低头,真怕一低头,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地上。
郝听将手里的东西举到眼前,原来是一只玉鱼儿,澄净通透,握在手心里,一道冷气顺着经脉就上去了,很快,通体凉爽。
“皇上,这是给臣的,很贵重吧?”郝听的言下之意就是,这东西,皇上应该不会要回去了吧?
宇文治捏捏郝听下巴,“财迷!”郝听将玉鱼儿在吉服上擦擦,喜滋滋地握在手心。
“你绣的那块盖头呢?”
郝听艰难地转动脖颈,冲梳妆台上撅嘴,鲜艳的盖头折成四四方方的,端正地放在首饰盒里,宇文治将盖头拢入袖子里。
宇文治捏着郝听脖子后面,不轻不重地揉两下,“忍一忍。”
等宇文治走了,郝听都在疑惑,刚刚来的是皇上吗?该不会是宋留戴着宇文治的面具过来的,郝听想着,嘻嘻笑,果然,结婚让人激动,这么怪诞的想法都能想得出来。
一个宫女进来,将一盘水果放在梳妆台上,福一福,“郡主,这是玉娘娘送来的。玉娘娘吩咐奴婢,伺候郡主慢慢用、细细用。”
原来是一盘桃子,软软的金黄色,在桃尖处,有一抹红,玉贵嫔真是善解人意啊,知道自己从早上滴水未进,特意送来水果。
郝听最爱吃桃子啦。
宫女讲桃子切成一小丁,一小丁,用细细的木签插上,郝听将嘴张成可笑的形状,翘起双唇,怕桃子弄花了唇脂。
吃了一大半,郝听歪着头疑惑,以玉贵嫔八面玲珑的性子,自己大婚,她怎么会就送一个桃子这么简单,要是玉桃子或是金桃子还差不多。
正在琢磨,一个中年的嬷嬷进来,福一福,“郡主,吉时已到!”
郝听站起身,嬷嬷过来扶着,“哟,郡主,你嘴角有点东西。”
“是吗?”郝听以为是刚刚吃桃子沾上的水果渣渣,准备用舌头舔一下。
“郡主,别动,妆会花的。奴婢给您擦一擦。”嬷嬷抖开帕子,在郝听唇角擦一擦,帕子的香味很奇特,郝听想着,头却有点晕了。
郝听扶着额头,“嬷嬷,为什么我头这么晕?”嬷嬷使个眼色,一个脸生的宫女过来,两人一左一右驾着郝听,“郡主,可能是您起身太猛了。郡主,皇上来接您了!”
“皇上?宋留呢?为什么不是宋留?”郝听心里忽然浮起莫名的恐惧,这点恐惧越来越大,如一片乌云盖在头顶,遮住阳光,郝听眼前慢慢变黑。
嬷嬷柔声道:“郡主,您忘了。皇上亲自送亲的,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郝听身体已经软下去了。
宇文治乘着华丽的龙撵,一直驶到秋棠院里面,一个宫女跟在宇文治后面,进了秋棠院内室,然后宇文治的龙撵又驶出去。
送亲的队伍蜿蜒约有两里路,大红的轿子四周垂下繁复华丽的穗子,在微微的晚风中轻轻摇晃着,像谁忐忑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