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王振喜在梦中笑醒后,便再也睡不着,干脆起身,轻手轻脚地洗漱一番。也许是昨天太累了,也许是夜里被他的笑声惊扰,彭晓珍还在沉睡,王振喜轻轻掩上门,下得楼来,见邱进已经把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
邱进告诉王振喜,他老爸一大早就赶到江边口去了。王振喜不解,邱进笑嘻嘻地说,老校友来了,他要用最时鲜的刀鱼招待呀。
王振喜更纳闷了,长江里的刀鱼有季节性呀,这时候哪有刀鱼呢?
邱进解释,现在科技进步了,沿江的农民用涵洞引进长江里的活水到渔塘里,到农科所买来刀鱼苗,人工养殖,一年四季都能供应市场。老爸有个朋友就住在江边口,他家也养殖刀鱼。市场上刀鱼一般不大,老爸就是到他那里,让他捉三两以上的,小的不要,说是不能让老校友尽吮鱼芒啊。
邱进还告诉王振喜,他老妈去跳广场舞了,每天一早,大伯大妈们聚在一起,就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跳跳蹦蹦,可热闹哩。喔,王伯伯,你可以去看看,反正离这不远,就在马路对面和平公园里。
王振喜一听和平公园,立即有了兴趣,这公园他熟,经常举办花展呀、文物展呀、书画展呀什么的,他和同学去的次数不少哩。不用问人,熟门熟路,王振喜嘱咐了邱进几句,往公园走去。
和平公园名称依旧,已旧貌换新颜,这里留下了他太多的记忆,留下了他青春的脚印。
早晨,这里几乎是中老年人的世界,可是却看不出一点老气横秋的景象。三十年前,穿花衣服红衣服的,往往是小姑娘,现在,穿花衣服红衣服的,多是中老年。公园里,人们分成几拨,这里是跳的2015DL市JZ区第七套快乐舞步健身操,这舞步他熟悉,彭晓珍每天在社区门口就是跳的它,每逢下雨天,彭晓珍就打开唱戏机在家里跳。有一次他也跟着手舞足蹈,边舞边唱起黄梅戏《夫妻观灯》……长子来看灯,他挤得头一伸……
王振喜还真把头一伸哩,怪模怪样地对着彭晓珍笑。这哪儿跟哪儿呀?好好的舞步被搅局,彭晓珍好不恼火,劈手一个脑瓜蹦,王振喜大惊小怪地呀一声,将头缩起。彭晓珍咯咯咯笑过,继续舞步,王振喜又唱起来……老头来看灯,走不动路来戳呀戳拐棍呐……
王振喜装着歪歪扭扭戳拐棍,不曾想一下子踩着了彭晓珍的脚,怕再挨脑瓜蹦,急中生智,胡绉了一句……哎哟哟,踩着了老婆脚后跟喽,又要挨一记脑瓜蹦喽喂……
如此折腾,让彭晓珍啼笑皆非,二人似一对老顽童逗闹一阵作罢。
王振喜想到这里,兀自笑了起来,正在跳舞的一位大妈看见,对旁边的人说,看哪,那个老爷子是不是疯了,没来由的在笑呢,旁边的人睥了一眼,笑着说,别管他,这时候来这里的都是老疯子。
老疯子王振喜边走边看,那边一群人是跳的梦之队第九套健身操,这套舞步彭晓珍正在学,社区金主任还指望她学成后领舞哩。王振喜想想又笑了起来,美国篮球有梦之队,中国跳水有梦之队,嘁,健身操也有梦之队?谁是健身操梦之队里的乔丹、詹王?谁又是健身操梦之队里的伏明霞、吴敏霞呢?
王振喜转悠到健身器材旁,只见一个老头踏着跑步机的节奏在哼唱解放军进行曲,仔细听听,歌词不对呀,便停下脚步观望。那老头倒也爽快,从跑步机上下来,嗬嗬一乐:老哥,没听过吧,这是我有感而发,改了一下歌词,名字也改了,叫《退休大军军歌》接着,用进行曲节拍唱了起来……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夕阳,脚踏在退休的道路上,背负着孩子的期望,我们是一支不可缺少的力量。我们是子女的后勤兵,我们是儿孙的司务长,从不畏惧,不敢休息,忙忙碌碌,直到把孩子送进学堂,劳模的旗帜高高飘扬。听,风在催促耳边响,听,孩子们的叫声多么嘹亮,吾辈们送完孩子奔向农贸市场,吾辈们伺候孩子整天呆在厨房,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夕阳,向着最后的拼搏,拼尽最后的力量。
王振喜鼓掌大笑,老头得意地说,唱得不错吧,我有深刻体验呐。咱亿万退休职工大军,是构建和谐社会,振兴中华一支不可缺少的力量呐。脚踏在退休的道路上,背负着孩子的期望,向着最后的拼搏,拼尽最后的力量,也算是为祖国未来贡献余热吧,唱起这首歌,拼搏起来更有力量哩。
这首歌名不见经传,幽默诙谐甚至带点调侃,然而却是退休职工真实生活的写照,没有真情实感是创作不出来的。王振喜回到旅馆,又一字不漏的唱给彭晓珍听,二人不胜感慨。
邱元伟的儿媳妇苏丹丹,名如其人,瓜子脸,丹凤眉,有一种古典美。她是一名空姐,准确地说是一名空嫂,飞国际航班。昨天夜里刚回来,听说老爸的校友来了,今天一早就起来,特地到陈州老号包子铺怡春茶社,买来了水晶包子招待客人。她熟练地沏上茶,笑吟吟地说,怡春茶社的水晶包子历史悠久,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品尝后龙颜大悦,从此,水晶包子就作为贡品年年朝贡。
王振喜笑着说,我在陈州六年,只尝过一次,还是舅舅来看我,买了两只犒劳我,一共花了三角四分,二两全国通用粮票。说来好笑,那时分全国通用、省内通用、专区通用三种粮票,只有全国通用粮票才能买到水晶包子。两只包子我没舍得全吃,硬塞给舅舅一只。哎哟,那味道啊,真香!啧啧啧。
苏丹丹笑着说,你老就可劲儿吃吧,不要粮票。
王振喜一连吃了四只,直吃得打饱嗝儿。彭晓珍责怪他太牢头,他嘿嘿一笑,挡不住的诱惑,忘不了的陈州情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