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郭芳中风住院,章龙元岂能不知?自从郭芳与他离婚后,章龙元常常反躬自省,事后才知事前错,自己浑浑浑噩噩几十年,对家庭,对郭芳,对子女确实未尽到责任,岂但未尽到责任,甚至给郭芳给子女造成了极大伤害,他最对不起的就是郭芳。
郭芳是个当家过日子的好妻子、好女人,善良、勤劳朴素、俊俏,既有外在美,更有内在气质。郭芳当初嫁给他时,他是如获至宝,好多人都忌妒得眼红,有人甚至挑唆郭芳,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堆上,论你的条件,嫁个干部子弟抑或富裕家庭子弟轻而易举,即使嫁个普通人家,也比嫁给章龙元强啊,有你后悔的时候。
“有你后悔的时候”?这句话的份量,这句话里的潜台词郭芳岂能不明白?可是她总是微微一笑,说家庭条件会改变,人也会改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认命了,足以见得郭芳是认真想跟自己过一辈子的。
郭芳的希望落空了,家庭条件是改变了,但是在他的折腾下,变得越来越贫寒;人是改变了,变得越来越懒散,越来越自私,越来越暴躁。
他明白,郭芳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才忍辱负重熬了多年,他手上有王牌,不怕郭芳离开。既然有恃无恐,他也就更放浪形骸了。有一次,他仗着酒性,踏进了一家洗头屋,花枝招展的倩倩笑嘻嘻地迎上前来,他突然警醒想往外走,倩倩一把拉住,轻启朱唇妩媚地一笑:跑什么呀,老猫更想吃腥哩,抓住青春的尾巴,及时行乐吧。
英雄尚难过美人关,何况他并非英雄呢。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以至更多次顺理成章。
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多走夜路必碰鬼。早就有人向郭芳透露了消息,善良的郭芳哪里相信?章龙元再浑也不至于干这下三滥的事呀。直到有一天夜里,章龙元在睡梦中呼喊倩倩,郭芳才如梦方醒。郭芳流着泪苦苦相劝,请他看在儿女面上,顾及点这张老脸,再也不要做糊涂事了,他口头答应,却我行我素。反正郭芳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老脸算什么?抓住青春的尾巴及时行乐才是重要的,如此多次,最终竟染上了脏病,郭芳再也不能容忍了,提出了分手。
这场离婚官司持续了三年之久。一样宝贝,当拥有的时候,不晓得珍惜,一旦失去,却弥足珍贵。他不想失去郭芳,死缠烂打,甚至唆使子女横加干涉,怎奈郭芳心已死,认准的事九头牛拉不回,婚是离成了,郭芳却身心疲惫,拎了随身衣物,在外面租了一间旧屋,独自舔干累累伤痕。
郭芳离家后,章龙元就像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人蔫了,酒也不喝了,也不胡子拉碴了,也不抓青春尾巴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脾气也变好了,也许这就是无为而治吧。
章程见老爸整天佝偻了腰闷在家里长吁短叹,日见消瘦憔悴,虽说是父子感情根基不牢,父亲在儿女心目中什么都不是,可是,毕竟是父亲呐,能痛改前非确实不易,于是就有了前面提到的章程多次替爸爸当说客,恳求妈妈再给一次机会,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章龙元也时不时地拨打郭芳的电话,数说心中的郁闷忏悔,涎着脸请求郭芳再给他一次机会。郭芳起初还能听他说上几句,后来索性拒接电话,再到后来,干脆换了手机号码,再怎么联系都是枉然。
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郭芳住院,不去看望一下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哪。章程听说老爸想去医院看望老妈,不无担心地说,那个汤老头看到你还不吃了你,跟妈一起不给你好脸色,你尴尬不尴尬?
章龙元犹豫了几天,最终决定腆着老脸也得去看望一下郭芳,他晓得郭芳是个知书达理宽容大度的人,至于汤老头,估计碍于郭芳的面子,也不会给他难堪,好汉不打上门客呢,即就是遭遇尴尬也认了,只要能看上郭芳一面,心里也踏实了,当然,覆水难收,其它的非分之想就免了。
汤志刚正在小心地替郭芳剪指甲,章龙元拎了水果出现在病房里,汤志刚、郭芳都愣住了,章龙元讪讪地笑着说:郭芳,听说你生病住院了,我特意来看望你。
章龙元估计得不错,郭芳是个知书达理宽容大度的人,章龙元能来看望她,说明这人是良心发现了,心底里还有着一点点亲情,郭芳心一软,招呼汤志刚请客人坐下。
章龙元盯着郭芳看了一会,欣慰地说:郭芳,你脸上的气色还不错……
章龙元其实是千言万语涌心头,只是现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现场沉默了一会,章龙元如芒刺在背,喉结上下蠕动了几次,鼓起勇气想再说点什么被郭芳阻止。
郭芳看着昔日的男人,晓得他心里想说什么,一切都已过去,恩怨早已忘却,夫妻不成情意在吧。郭芳盯着章龙元憔悴的脸,幽幽地说:你也要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
郭芳说完,将头偏过一边,她不能当着这两个男人的面淌眼泪。章龙元实在坐不下去了,站起身幽幽地说了句“你多保重,我走了。”
汤志刚不肯收下水果,章龙元执意要留下,郭芳说了句:留下吧,不要拂了人家的好意。
汤志刚将章龙元送到走廊上,对章龙元来看望郭芳表示感谢。章龙元由衷祝福汤志刚,说郭芳是个好女人,能与她结合是福份,要懂得珍惜。章龙元还对汤志刚表示感谢,感谢他对郭芳的悉心照顾。
汤志刚是个直率人,章龙元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让他感动,他紧握住章龙元的手一再说谢谢谢谢,并希望两人以后以朋友相称,经常来往。
人间自有真情在,真情能消融坚冰,昔日夫妻恩怨消弭,一对情敌化敌为友。章龙元的这趟“破冰之旅”,还起到了意外效果,这是后话。
你方唱罢我登场,章龙元刚走,病房里又来了几批老哥老姐们,床头柜上堆满了水果点心各式补品。众人陆续离去,汤志刚捧了一大把水果送给汪大婶,郭芳嘻嘻笑着说:借花献佛。
汪大婶笑着说:他婶子,从来没看到你今天这样高兴呐,我算什么佛哟,我是借你们的人缘饱口福哩。
郭芳笑着说:黄金有价情无价哩,他们带不带东西无所谓,来了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