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孝之看着孙熙,问:“这次婚礼,不会还有什么意外吧?”
孙熙摇摇头:“不会的,不会再有意外了。”
本来孙熙就是那个意外,她亲自将这个意外扼杀。当她下决心拒绝贺攸清的爱,让他死心去和孙雪结婚的时候,她以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她和贺攸清同生共死过,但她以为自己从没爱上他。
可当她将贺攸清拒之门外,说出那句绝情的“如果你爱我,请远离我”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情根错中。
黄士郎总结:“也就是在你拒绝他,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你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他?你在恋爱的那一刻便马上失恋了?”
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答案,也没有比这更恰当的答案。
所幸孙熙的恋爱只有那一天,所以她的失恋不过痛了三天。能哭出来的痛,并不算是真正的痛。
一个礼拜后,孙熙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去贺氏电视台。
按下按钮,电梯开门,贺攸清就站在正中。你出我入,没有一丝碰触,如同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
孙熙按下数字十五,到儿童节目部。远远地看着刘如君意气风发地做着节目,孙熙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刘风月去世的消息。
过了十五分钟,节目录制完毕,孙熙叫住刘如君:“还记得我吗?”
“孙编剧孙小姐鼎鼎大名,我怎么会忘记?”
“如君,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一件重要事。我们能否找个地方坐下?”
刘如君落落大方:“当然,就到公司餐厅吧。”
“孙小姐,你是因为黄导演的事来找我?”
孙熙不解:“士郎,什么事?”
刘如君说:“你别误会,我和黄导演只是普通朋友。”
见孙熙睁大眼睛,她又说:“我这个人对大家都很好,难免惹人误会。你如果方便,请帮我向黄导演带个话,就说我们会一直是朋友。”
“情爱的事不足为外人道,还是你亲自向他交代吧。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另一件事。”
刘如君问:“哦?什么事?”
孙熙刚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启齿,迟疑地喝水组织语言。
正在此时,一名黑衣装扮戴着墨镜的陌生男子走过来,说:“孙小姐,贺先生让我来传句话。”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只听陌生男子旁若无人地说:“你让我远离你,也请你远离我,以后请你不要在贺氏范围内出现。”
孙熙呛住,陌生男子传完话转身就走。
刘如君问:“孙小姐,我们要不要换一个地方说话?”
孙熙摆摆手:“不用,我说完就走,不会停留太久。”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这次不说,下次更不知如何说起。
她准备单刀直入:“刘风月她去世了。”
刘如君本来气定神闲地喝着咖啡,只见她慢慢地把咖啡杯放下,脸上挂着违和的笑:“孙小姐,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从没听过这个人。”
她不愿承认,但她的眼角眉梢映着她母亲的痕迹,根本无从否认。孙熙将带着心形吊坠的项链拿出来,翻开盖子,露出里面的相片:“她死前说这是她和小花过过最开心的日子,她希望小花能原谅她。”
刘如君依旧挂笑:“孙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越听越糊涂了。”
她装糊涂,孙熙不妨顺着她的意思:“就算你不认识她,也许你有兴趣听听她的故事。”
刘如君看看手表,讪笑:“我下午还有个通告,我实在没有时间。”
孙熙无奈地叹口气,说:“我将风姐的骨灰放在白云山,你随时可以去拜祭她。”
有些秘密,一辈子都不会想有人碰触,刘如君站起身:“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孙熙将项链放到她手上:“这是她唯一的遗物,好好保存。”
说完这句,孙熙就先行离去。望着她走出餐厅,刘如君一屁股坐下,怅然若失,尖利的指甲将她的手背抓出血来。
路过垃圾桶,她随手把项链扔进去,走了两步又回头来,伸手寻摸。几经寻找一无所获,她干脆将垃圾桶打开,把整个垃圾袋翻个底朝天。
再次将项链捏在手里,心中尝到一份踏实。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点起火炉,把金项链扔进去。
看着烈火将照片烧成灰烬,她笑着说:“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的秘密……”自然,除了一个人。这个人如刺在喉,不除不快。
真金不怕红炉火,即使照片成为灰烬,那项链依旧未溶于火。
黑衣人的传话,孙熙听在耳里,所以一办完事,她便匆匆离开贺氏。
进了电梯,心里庆幸没有冤家路窄。电梯到了十三楼,略作暂停,外面却站着贺攸清。
看来天意从来喜欢作弄人,孙熙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外面的人却没有进来的意思。冷峻面容,冷淡眼神,像是看着空气。
这样也好,孙熙按下关门键,一霎那的对望像是诀别。一双坚定的手阻止了机械运转,门再次打开,他走进来。
贺氏的电梯宽敞明亮,三面都是镜子,此刻却让人窒息。从十三楼下降到一楼,不过是数十秒钟的事,此刻时间却变得无比漫长。
孙熙抬头望,不过才到十楼,这该死的电梯竟慢到这地步。
突然一声闷响,黑暗突临,电梯停顿。
贺攸清按下警铃,询问情况。
传来保安的声音:“大厦突然停电,电力储备设备又突然发生故障。贺总,您稍等,我们已经请人维修。”
世间哪有那么多突然巧合,孙熙疑心是贺攸清用念力将电梯暂停,好在黑暗之中暗下杀手。
“哎,他不至于恨我到这地步。”她自我安慰。电梯中沉静得吓人,像极了鬼故事发展的前兆。
作为一名编剧,电梯桥段往往为她所钟爱。
两名素不相识的男女,在电梯中邂逅,突然电梯故障。这时候通常女的有幽闭恐惧症,反过来也可以,那么另一个人就能极尽能事讨他开心,一段恋爱的萌芽就在这个时候播种。
或者两名相爱的男女因为误会分开,最后在电梯重逢,一个眼神一次轻触,就唤起过往的浓情蜜意,二人冰释前嫌,破镜重圆。
又或者一人进了一个阴森恐怖的电梯,突然故障,待他回过神来之际,一个长发女鬼站在他面前……
电梯,尤其是一个故障的电梯,可以创造出无数或动人或凄美的故事,但孙熙肯定这里没有属于他们的故事。离电梯突然故障已经过了十三分钟,二十九秒,他们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不准备说任何一句话。两个都是倔强自强的人,又有谁会先开口打破沉默?
孙熙已想象不出将来两人会怎么进行对话。也许若干年后,孙熙可以唤他一声:“妹夫,好久不见。”两人犹如见外的亲戚。
也许待他们都变成老头老太,儿孙满堂,他们的孙子因一言不合而打架,最后让他们来评理。那时候孙熙可以用长者的语气教训孩子:“凡事讲道理,君子动口不动手。”同是老态龙钟的贺攸清随声附和。
不管将来因为什么原因,他们能忘掉这段过去,但绝不是现在,时间是疗伤的唯一办法。
二十五分,十八秒,电梯突然启动,灯火通明,电梯下行。
到了一楼,他先出去,她尾随,一左一右,各奔东西。仿佛电梯从没有故障,他们从未相识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