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轧过车轨,发出碌碌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往耳廓里传。
列车行驶得非常平稳,车轮有节奏地转动着,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凌晨的时候,林雾醒了过来。
窗户就在她的枕头旁边,一伸手就能够得到,从窗户望出去就是苍茫深沉的夜色,浓得跟墨汁一样,望不到边。
车厢顶部的灯关了,车厢尽头有微弱的淡淡的光泻出,有人站在厕所附近聊天,由于隔得太远音量很低,很快被火车行驶的声音淹没。
睡了两个多小时,她的意识十分清晰,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很多情景。
林雾看了一眼MP3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她躺在铺上,一直想着事情,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重新戴上MP3的耳塞,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到了四川的边境。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窗外,窗外都是连绵的群山,青草的颜色开始过渡为黄色,阳光穿过玻璃照在车厢的地毯上,将整个烤得暖烘烘的。
乘务员推着餐车卖早餐,车厢里在播放广播,乘客三三两两地坐在车厢里聊天。
林雾拿了洗漱用品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回到车厢放好东西,开了手机的电源,开机后不久便收到一条短信,是孟星远发过来的:“你不在W市?”
列车行驶的声音轰隆隆地滚过耳边。
林雾拿着手机看了很久,回复道:“我在火车上。”
很快,手机响起来。
他的声音远远地传入耳朵:“你去哪里?”
上铺的空间狭窄,林雾坐在床上也无法完全坐直身子,只好半猫着腰跟他讲电话。背包还放在床的外缘,林雾伸了另一只空着的手将包扯到里面。
一边对着手机说:“九寨沟。”
说话的同时,她忽然觉得觉像是一脚踏进了一个幽谷,周围荒无人烟。
而手机里只剩下沉默,另一头似乎瞬间没了声音。
列车轧过车轨时车厢会有小幅度的晃动,林雾的心就像是车轮上的轴子,一圈圈地转动着,而另一只耳朵旁,手机里还是只有一篇沉默,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有点愧疚。
还不知道说什么,那边的孟星远已经开口:“怎么突然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的语气似乎只是单纯的随口一问,却又似乎蕴藏了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
林雾望了一眼车厢外绵延的田地,轻声说:“以前一直都很想来,刚好有一个星期的年假,就来了。”
过了两秒,她继续对着手机那一头的他说:“不好意思,我忘了跟你说。”
她的声音很轻。
他们差不多两个月没见面了,她才回国两个星期就一声不响地去那么远的地方旅游。
其实他没有权利生气,她也不需要向他解释。可是听她这么说,到底让他心底的烦闷一扫而空。
孟星远调整了心情,问道:“你订了旅馆没有?”
他的声音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抑郁。
林雾也松了一口气,说道:“订了。我来之前已经打电话给旅馆的人订好房间了。”
他又问:“打算在那里玩多久?”
“一个星期。我下个星期就回去。”
孟星远嘱咐道:“一个人小心一点,注意保管东西,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醒来的那一次,有几次想到他,都想拿出手机跟他发短信说自己在火车上,最后还是闭了眼睛继续睡觉。
可是这一刻,听着他的声音,忽然觉得即使再迷茫,不管到了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好。”
火车抵达成都后,林雾便马不停蹄转车去黄龙。
黄龙的大部分景点都属于高原景致。林雾跟其他游客一起登山。登到山顶,高原的大半景色尽收眼底,高原的空气很好很清新,视野被葱茏的山景挤满,满眼都是青绿色。
下了山后,林雾跟着其他游客一起到了著名的黄龙寺。
黄龙寺的游客络绎不绝,几乎挤得水泄不通。林雾进去后站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几拜便出了寺。
傍晚林雾坐车去旅馆休息。她在一家青年旅馆订了房间。旅馆经营很多年了,打扫得非常干净。
晚上林雾洗完澡便开始觉得有点困,白天两只脚已经走得很累,可是还是换了衣服去逛夜市。
平时她在W市一下班就回公寓,周末也是呆在住所上网不出去,过的就是宅女的生活,可是这次出来旅游像是要把这几年的路都走完一样。
出门的时候收到孟星远的短信,叫她晚上好好休息。
林雾告诉他:“我现在出去逛夜市。”他几乎每天都跟她联系,她每到一个新地方也会发短信告诉他。
他似乎有点不赞同:“晚上你还出去?明天你不是要早起?”
林雾跟他实话实说:“有点累,可是觉得呆在旅馆里很浪费,就想出去走走。”
他没再说什么,依旧让她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早点回旅馆,看好钱包和手机。”
“知道了。”
她在一家四川小吃店吃夜宵,老板娘热情地招待了她。
晚上九寨沟的气温有点低,店里坐了十几个游客,林雾坐在靠门的地方,凉风掠过街道,从门外面吹了进来。她出旅馆的时候比较急,只穿了一件外套和一条很薄的裤子,突然就觉得有点冷。
吃完夜宵回到旅馆休息,白天爬了两座山很累,她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天气十分晴朗。林雾洗漱完回到房间,在走廊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在倒垃圾,林雾跟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清洁阿姨也跟她笑了笑:“早上好。”
离开旅馆后,林雾到附近的小店吃了早餐,然后坐车去九寨沟。
到了九寨沟,几乎每一秒都在叹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镜海、箭竹海、五花海……一个个湖泊美丽得让人应接不暇。
碧绿色的湖水,蔚蓝的天空倒映在湖水中,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幅秀美的画。
五花海宁静得几乎看不到水波,湖边的景物倒映早水中,将湖水染成一种奇特的蓝绿色,透过清澈的湖水可以看到湖底的树枝和石头。
在这样的美景面前,仿佛连说话也变成了一种残忍的破坏。林雾站在恢弘壮观的珍珠滩瀑布前,一直屏息看着飞溅的水珠从高空落入溪流中。
出了犀牛海,林雾在桥的附近休息,接到孟星远的电话。
孟星远问她:“你现在在九寨沟吗?”
“在啊。”
“昨晚睡得好不好?”
“嗯。昨天爬山很累,我几乎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明天还要去哪里?”
“今天看不完,我明天还想在这里看看。”林雾把行程安排都告诉他,“后天可能还要去附近走一走,然后再回去。”
“你买了车票没有?”
林雾想起当时买火车票的情形,“买了,我来之前就买了。我还一直怕玩过头错过火车。”
孟星远听了她的话淡淡一笑,又跟她聊了十几分钟,看到手表显示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才跟她道别:“不跟你说了,你继续玩吧,饿了记得吃东西。”
在四川的第四天,林雾在当地给唐菁菁和成晓渝分别买了几件工艺品,又给林阳买了一份礼物。她也想给孟星远买份礼物,但是在摊位前挑了很久还是没有挑到合适的东西。最后在一家卖钥匙扣和挂饰的小店看到一副小提琴的钥匙扣,只有拇指大小,看上去很朴素很结实。林雾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用这种钥匙扣,后来一看时间不早了,把心一横付钱买了下来。
火车驶入W省边境后在车轨上停了一个多小时,原本八点半到站的车次自然而然晚点了。
几乎所有乘客都离开床铺坐在下面等候下车的那一刻。车厢里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乘客纷纷打电话给亲人朋友,或安慰或抱怨。
林雾不知道列车为什么停了这么久,安静地坐在床上听歌,手机有新短信:“你几点到?”
“我也不知道。火车晚点,现在还停在X市。”
列车停在W市火车站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列车停稳的那一刻,车上的乘客不约而同爆发出喜悦的欢笑声,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行李下车,或者打电话给亲属报平安。
林雾也拿出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到了。”
车厢里的乘客很多,林雾等车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背着包走向这一节车厢的门口。
站台的人很多很拥挤,来来往往都是人潮,林雾小心地跟在乘客身后准备下车。
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你下车了吗?”
“嗯,正在下车。怎么了?”
他说:“我在楼梯这边等你。你下了车往这边走。”
林雾微微一怔,几天旅途的疲惫、等候列车重新行驶的空虚感似乎随着呼吸流出了身体,她顺从地应道:“好。我现在过去。”
已经是深夜,夜色在城市上空深深地化开,远处大厦的灯火被夜幕抹去了边缘。
站台的阶梯很宽敞,向上方延伸着。
林雾从车厢门口下了车,走到站台上,走了十几米就在阶梯一侧发现他的身影。
站台头顶的灯光很暗,在水泥地板上投下一层晕黄的光圈,他伫立于在风中,穿着深色的风衣,修长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得模糊了界限,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几个世纪。
出站进站的人潮不断在他身旁经过,从他身后的阶梯上行或下行,他没有注目,漆黑安静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她。
十月份的夜晚气温比较低,空气潮湿,晚上有雾气,却划不开他浓稠的视线。
她站在站台的水泥地上,清浅的眸子掠过他的身上,与他身后的夜色缓缓融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他在一起,已经无法正确区分朋友和恋人的界限。只留下模糊的交界,细微得让她无法立刻识别。
许久,她终于走上前,朝他露出一抹清浅的笑,轻声说道:“对不起啊,你等很久了是不是?”
孟星远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上前,伸手抱住她,用力将她圈入怀中。
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确信她是真的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夜晚的风恣意在站台里穿梭往来,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
他将她整个身子都圈在胸前,替她挡去所有的风与冷空气风吹得她的脸有点凉。
林雾没有推开他,生平第一次放纵自己享受温暖。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衣服上,闭上眼睛能感觉到风拂起她的头发,以及他胸膛的温度。
冰封了多年的心突然像是注入了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