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以见得?”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众所周知,皇上视华徵王若亲子,一直对他疼爱有加,若华徵王真有危险,皇上必定不会出现在这里。再者,民女方才听罗副统领提过,刺客已被孙统领打伤,而华徵王的武艺民女见识过,他完全有能力打败受伤的刺客将皇上救下。”
“你似乎很了解他。”他盯着她,“那你应该也知道,他被诅咒的命运。”
“……”
君祈皓望向窗外的一片幽暗,右手抵着书案,缓缓道:“垣植小时候并不是现在这样的性子,那时他甚至比现在的睿儿更加活泼好动。他的父亲死后,他才慢慢变得这么沉默寡言。那时候,朕和他父亲一点也发觉他就躲在门外,偷听了诅咒的事,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八岁,所以那些时候他心里的害怕,朕竟是一点也不知道。朕当时若知道他已经知晓,便绝不会让泠赴再带走他!从小背负着这样的命运远离家人隐居深山,难为他了!”
他说着,看到衣紫夜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继续说道:“他比他哥哥幸运,至少比他多活了一年,既然老天给了朕留下他的契机,朕便不会放弃!你们一路发生的事,朕也知道个大概。垣植回来后,向朕提起过你,看得出,他是想让朕也喜欢你。从小到大,除了珑儿,朕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如此上过心。你们儿时便认识的吧,知道吗,你给他的那块石头,他一直戴在身边,朕也知道,他一直挂念小时候的你。方才见你的反应,朕明白,你们彼此意属……”
她忽然打断他的话,温顺而恭敬:“皇上想让民女做什么?”
君祈皓看向她,果然很聪明!只是这样的人,却注定只是敌人……
“朕原没骗你,若你拒绝朕,他便真的危在旦夕了。”他眼角瞥过殿内的一幅字画,从袖中拿出一张地图递给衣紫夜,她疑惑地看着他。
“我要你去一个地方。我要你去那帮我找样东西,解除那孩子死亡诅咒的东西。”
衣紫夜困惑地看着君祈皓,颤抖地接过地图,心中说不出的感觉,直觉得手中的羊皮纸张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心中只剩一个念头不断徘徊:他可以好好活着了,他可以好好活着了……
以前的衣紫夜很奇怪,为什么明明那么聒噪的小男孩,眼里会时不时地流露出那般绝望与害怕的眼神。如今她才知其中缘由。
遇上君垣植的那年,她五岁。离他父王去世,不过一个来月。他原来在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并非长命之人。那么,这十多年里,他是怎样与孤独为伴,与绝望为伍,成长为众人决口称赞的谦谦君子?
想起那时他抱着金狐狸时狡黠的笑,心里没来由地泛起阵阵疼痛。
后来君祈皓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了,她只听见他说,谷家人世代所背负的所谓诅咒,不过是星罗族长在谷焕之身上种了族中禁毒而已,蛊毒能通过血液世代相传,而此蛊毒在人体内最长的潜伏期为十八年,是以三百多年来,谷家人除了三人例外,其余众人都在不到十九岁的年纪里死去。
星罗族禁毒天下无药可解,除了族中圣物赤饫。她曾在书中看到过赤饫的记载,传闻它赤饫千年难遇,长在冰山里,遍体雪白通透,以雪为食,与雪莲花并为解毒圣物。后被星罗族人寻得炼成万毒之王。对于一般人来说,它绝对是见血封侯的毒虫,但其对于身中剧毒之人,却是不可多得的解毒良药。她在君垣植为了救她而中蛊毒的那晚听那老人提起过。那时他说,赤饫在皇帝君祈皓手中。
谅是她看不懂君祈皓,但她确信他对他这个侄儿的感情不是假的,所以若赤饫真在他手中,那么,君垣植怕是早好了!
其实她从未亏欠过他,却忍不住地想要为他做些事,好像只要做了,离别才不会显得那般不可接受。
如果他可以不用那般孤独,如果他可以望见更远的路,如果他可以活的更好,那么她甘愿被利用。
手中紧握的羊皮地图忽然被人抢去,她扭头看见原来一身夜行衣的商卿卿如今换了一身素淡纱裙,一脸震惊地看着手中的地图:“怎么会,他怎么肯把地图给你!”
衣紫夜往后一看,明星明月又躺倒在地了。她把披在身上的风衣盖在两人身上,经过商卿卿身边时,伸手把地图夺回来,眼皮也不抬,语气甚淡地:“你来,就是为了这羊皮图纸么?”
看到商卿卿一脸的震惊模样,她的心中瞬间了然。心中泛起阵阵悲凉,却只无关痛痒地问:“方才你躲哪里了?”
商卿卿指了指右边的一幅字画:“那后面,有个暗道,我恰好知道。”
“你们的密探居然能瞒得下皇上和华徵王,果然了得!”
衣紫夜只是单纯地在揣摩着一个事实,可听到商卿卿耳中,却像是讽刺,她低头沉默,眼中涌出几许不甘,正要说话,却被衣紫夜抬手止住。
远远听见有脚步声轻轻传来,衣紫夜皱了皱眉头,略看了眼商卿卿,提高声音道:“……瞒着皇上还有爹娘偷偷跑来找我,让皇上知道了,不定多出什么麻烦事。你快些离开吧,免得爹娘担心。”
商卿卿疑惑地看着衣紫夜,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却在她回过神来前,继续说道:“我知你以往自由惯了,不喜束缚,只是你这么漠视宫规可不好!快回去吧!”
商卿卿正待问出口,后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衣姑娘,这位是?”
商卿卿回头一看,却是方才来搜人的罗副统领。
衣紫夜看了看商卿卿,笑道:“这位是衣相千金商卿卿。”看到罗副统领疑惑的眼神,她补充道:“是衣相刚认的义女。”
他偷偷瞥了眼商卿卿,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皇上把它落下了,命我来取!”
一位宫女拿着食盒进来,见到罗副统领,向他行了一礼,视线在商卿卿和衣紫夜身上徘徊,然后定在商卿卿身上。她取出食盒中的莲子粥,步向商卿卿,却忽然一个趔趄,整碗的粥全洒在了商卿卿身上。
见此情景,她慌乱地拿着手帕上前,把商卿卿身上的粥擦去。“奴婢该死,笨手笨脚的,奴婢该死!”
商卿卿任她的手在身上擦来抹去,一抹微不可见的微笑浮上嘴角。
两人先后离去,稍会有宫人送来一套全新的衣裳。商卿卿换好衣服时,衣紫夜已坐回椅上重新看起了书。
其实从她环住衣紫夜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那刻,她便知道是她了。她急忙放开她,一脸惊慌地面对她的浅笑。
她看着衣紫夜,那隐藏在微笑后的悲哀。她低下头,不敢看她。衣紫夜的声音平静地让她听不出一丝情绪:“你是伊云人?”
她正要回答,衣紫夜叹息着,上来按住她受伤血流不止的胸口,血气立即停止上涌,钻心的痛楚也渐渐减弱。她惊愕地看着衣紫夜,还来不及言语,便听她催促道:“你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衣紫夜一眼,把迷、药的解药递给她:“这是解药。”
衣紫夜把明星明月唤醒,对面一脸迷惑的两人,她编了个理由,两人信以为真,然后又什么事也无的样子看起书来。
她不知道商卿卿躲在了什么地方,罗副统领将太清殿上上下下仔细地搜了个遍,但商卿卿就像是离开了般,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