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事实上，对于肖婴来说，一切早就应该结束了，是李素伟和他宿舍的那些人将自己的生命延长了这么久——只是，该来的始终会来，肖婴对此可以坦然接受。只是，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为了一个根本不能改变的结局付出如此大的牺牲，值得吗？
此刻，肖婴的眼中没有一脸杀气的冷清秋，她只是傻傻地望着李素伟。她将他的身子拥入怀中，她希望能够用自己的体温阻止他的身体渐渐变冷。
不错，肖婴曾经有那么一刻很想要李素伟的命，让自己的妹妹可以含笑九泉。可是，为何这一刻即将到来之时，她感觉不到一丝的快乐与满足呢？
因为爱！
是的，如今肖婴必须承认，自己也深深地爱着她怀中这个看上去有点傻傻的男孩子——只是，一切恐怕已然迟了。正如一句话中所说的那样：“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肖婴记得，李素伟闭上眼睛之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她的耳畔似乎仍在回荡那边咳嗽边说话时的虚弱的声音：
“咳咳……谢谢你……”
他为什么要谢自己呢？肖婴希望李素伟现在立刻睁开眼睛给她解释清楚。
“你……你醒醒啊！睁开眼睛！……你谢我什么啊？别把话说一半啊！你起来啊！……为什么要撞死？……你在骗我是不是？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好吧……我知道自己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醒醒啊，我求你……求你……”
滚烫的鲜血沾染到肖婴的身上，很快变得冰凉……
此时，冷清秋距离肖婴已然不到十步了。
“你杀了我！杀了我啊！”绝望，最为深切的绝望令肖婴也陷入了癫狂。于是，她立即起身，打算迎面走向冷清秋，坦然面对死亡的来临。
正在这个时候，肖婴感觉自己的左腿突然被一只手死死抓住。是以，她没办法再向前一步。
“不……不……”没错，肖婴听到了从李素伟口中传出的极其微弱的声音。
肖婴回头望着李素伟，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她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道：“没用的，这是我的命……谢谢你……我也要谢谢你……我欠你的，下辈子换你吧！”
说完，肖婴打算继续前进，只是，李素伟的手依旧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抓着她，那力道甚至让她觉得有点疼。
冷清秋掏出了一把尖刀——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了。他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将这把尖刀插入肖婴的身体。
“一切……都要结束了……”冷清秋手持尖刀，步步逼近。
突然，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肖婴只觉得一道黑影如一阵黑旋风一般从自己的侧身掠过，她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量迫得后退了几步——紧紧抓在自己左腿上的那只手不见了！
这一路下来，冷清秋亦是精疲力尽，因此，他的注意力已然涣散。是以对于突然扑上来的李素伟根本没有防备。李素伟的身子就如同一条麻袋一般生生甩了过来，他的腹部正好撞在刀刃上！由于巨大的惯性，冷清秋整个人也向后摔了出去！
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他从地上爬起来，如同雕像一般木立着。
肖婴立即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紧紧地抱着他。瞬间，肖婴如同丢掉了自己的灵魂。
这个时候，李素伟宿舍的五个男孩子爬了上来，周策、梅雨、冷翠等人也爬了上来。
五个男生看着眼前这一幕全都傻眼了，他们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他们此时心中的感受——总之，他们觉得自己好像正在经历一场好长好长的噩梦。只要梦醒了，李素伟就又会回到他们的宿舍，一副不要脸的样子任由他们挤兑调侃。
刘帅的左腿正在流血——那是他们刚才阻拦冷清秋的时候，被冷清秋开枪打出的子弹擦伤的。五个人根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因此，慌乱之中，让冷清秋趁机突围——他率先跑到了死素伟的旁边，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这……这他妈是咋儿了啊？”刘帅颤抖着说道，“伟哥……你他妈咋儿了？说话啊……”
“都是……为了我……为了……我……”肖婴已然泣不成声。
“哥，你真的疯了吗？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你收手吧！”冷翠含泪说道。她本想冲上去，却被周策拦住。
是啊，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此时，冷清秋的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吗。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意愿。他只是绝望地说道：“我……没有退路了……我的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了，就算现在收手也是毫无意义！”随即，他再次亮出他那最后的王牌——控制综合楼中的炸弹的遥控器，说道，“与其这样，倒不如同归于尽！”
“可恶！”梅雨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随着一声枪响，冷清秋的胸膛之上出现了一个血洞。随即，他的身子也如同枯树一般倒了下去，就像之前的素琴一样。
一切还没有结束，在冷清秋的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的手指已然按下了遥控器上那个致命的按键。
“都……去……死……”还未等冷清秋说出最后的哪一个“吧”字，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遥控器就掉落在他的手边。
“该死！”周策不甘心地骂了一句——拆弹专家还在路上，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哥！”冷翠整个人跪倒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傻瓜，咱们……可以……死在一处了啊……”肖婴将李素伟抱得更紧。
只听一阵阵震天的巨响！
众人赶到整个世界都在颤抖——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呢？或许，整栋楼里上千条的性命都会陨灭。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没有惊叫，没有冲天的火光——尽管此时天地间亮如白昼！
是焰火！是五彩缤纷的焰火！
没有炸弹吗？——众人赶到疑惑不解。为什么？为什么此刻从综合楼的一间间空着的教室飞出的是焰火？
一团团焰火在深蓝的夜空中炸开，将天空装扮得如同是华丽的锦袍。仿佛是音乐会到达了高潮的乐章，顶楼的几人几乎同时呆住了。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所呈现出的是一种无比凄凉的美感，若是配上梅艳芳的那首《夕阳之歌》的话，便堪称完美。
肖婴呆呆地望着天空中如花朵一般绽放的焰火，任泪水滑落双颊——除了内心的疼痛，她的心中已然没有了任何的感知——此时此刻，若是他一切安好，两个人依偎在一处，共同欣赏这场绝美的焰火省会，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光景呢？
“漫天的萤火虫……傻瓜，你看见没？”肖婴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那张被夜风吹得冷冰冰的脸。冷清秋的那把尖刀依旧插在他的胸口上面。肖婴看着这一幕，不禁苦笑——难道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因果报应”吗？他和妹妹的死状几乎如出一辙。这是上天对他的报应吗？
不，他本可以不必卷入这件事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选择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保住肖婴的生命。肖婴明白，他的目的当然绝不仅仅是为了救赎——那是一种极为深沉的爱啊！
烟花漫天飞，惹来了情人悔恨的眼泪。
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着所谓的“奇迹”——肖婴发现，李素伟竟然还有心跳！
“来人啊！救护车！他还活着！”
李素伟被立即送往医院急救，肖婴等人前往陪同。冷清秋的尸体也被人抬走了。于是，楼顶上，仅仅剩下了周策、冷翠还有梅雨。
周策温柔地擦去冷翠眼角的泪痕，无比关怀地说道：“小翠，这里风大，小心着凉，你先回去吧。”
“我……”此时此刻，冷翠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乖，回去吧。”
“那你……”
“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冷翠闻言，也不便再说些什么，只得缓缓地向通往室内的洞口走去。
周策趴在女儿墙的边沿，任冷风吹拂着自己的头发。梅雨并没有立刻离开，她也学着周策的姿势，眺望着远方。
“怎么？”沉默良久，梅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一切都结束了，怎么你看上去仍然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呢？”
“有些事情想不通而已。”周策淡淡地说道。
“想不通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想？”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究竟有什么想不通的吗？”周策看了梅雨一眼，随即，又将视线投向远方。
“愿闻其详。”
“我想不通的是，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只可惜冷清秋死了，不然的话你倒是可以向他问个明白。”
“是啊，他死了……”周策沉吟了片刻，突然再次望向梅雨。此刻，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的冷峻，这令梅雨不自觉地感到脊背发凉。只听周策继续别有深意地说道，“冷清秋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呢？”
“罪犯被绳之以法，自然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我没有理由不高兴啊。”梅雨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冷冷地说道，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还记得冷清秋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吗？他说他自己身上已经背负了一条性命了，已经无法回头了。可是，被杀的明明有两个人。”
“罪犯隐瞒自己的犯罪事实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有这个必要吗？”
“这恐怕就要问冷清秋了，不是吗？”
“可惜已经死无对证了——你心里是这么说的吧？”
“听周警官的意思，你是在怀疑我？”终于，梅雨率先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两人四目相对，没一个人有退缩的意思。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周策索性也撕破了脸皮，“你也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凶手之一——而且是隐藏最深的那一个！”
B市急救中心。
急救室的门紧闭着，门的上方亮着刺眼的红灯。门外聚集着很多人，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人肖婴都不认识，大概是李素伟平时要好的朋友以及家人。从这些人中的对话，肖婴得知，李素伟的母亲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晕倒——毕竟，老人前一阵刚刚才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如今儿子又惨遭不幸，让她情何以堪呢？
她不敢靠近这群人，她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的亲友。
这些人当然都是由肖婴通过登录李素伟的手机QQ，在他的分组中找到并通过他的电话通知到的——也不知道李素伟这次能不能被老天爷眷顾，因此，她希望这个时候，他最在意的人能够陪在他的身边。
“小白！小白怎么了？”这个时候，两个女生匆匆赶来——肖婴大概可以猜到，她们便是和李素伟关系要好的为数不多的两个女生——王雨薇和张燕——她们两个街道通知便即刻从外地赶来，两个人顾不得周策劳顿，回到B市之后，便匆匆来到了急救中心。
“他……在里面……”肖婴怯生生地说道。
“你是肖婴吧？”被通知到的人，大概只有张燕和王雨薇注意到了这个神情古怪的女孩子。然而，当张燕点破肖婴的身份的时候，众人的目光纷纷如同利剑一般指向这里——肖婴知道，该来的，始终会来，逃也逃不掉。
也就在众人打算向肖婴兴师问罪的时候，急救室门前的红灯熄灭了——也就在这一刻，众人的心同时悬了起来。
门轻轻地打开了——这个时候，众人反倒希望这扇门晚些时候再打开——他们真的害怕，真的害怕会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医生，抛给他们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之类的混账话来。
只是，门还是开了。而且，果然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医生来——众人的心几乎同一时间沉到了谷底。
只见医生摘下口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奇迹，他在后背中枪前胸中刀的情况下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奇迹万岁！
农大综合楼楼顶，周策和梅雨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如同两尊雕塑一般。
“我看你是疯了吧？”梅雨冷冷地说道。
“嘿嘿，那倒还不至于……”周策显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竟又趴在了墙沿，望着这沉沉的夜色，说道，“楚半山就是你找人弄死的吧？”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梅雨望着周策的背影，仍然不为所动。
“你不否认你们俩是认识的吧？”周策亦是从容不迫。
“认识楚半山的人多了。”梅雨大概知道周策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了。
“你还记得我之前曾经打算从楚半山这条线索查起嘛？而且，我或许是出于好奇，想大致了解一下和他的儿子有所牵连的一间案子。我记得，你当时的反应有点不对劲——好像不太喜欢我过多地关注这件事情——其实，事情并非你之前对我所说的那样吧。其实，是楚半山的儿子欺负了那个高中女生，才导致她自杀的，只是，当时证据不足，警方便稀里糊涂地了结了此案。对不对？之后为了避风头，楚半山才把他的儿子送出国的，而你，也才会打算从C市调到我们这里来——查出这一点来，还要多亏了黄小飞那家伙。”
“那又怎样？”
“然后，小翠就出事了。”说道这里，周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语气中的那一股强烈的恨意，“目的嘛，就是为了扰乱我的阵脚——或许，出乎你意料的是，这次行动达到了预料之外的效果——我离职了。凑巧的是，我竟然选择在余晓莲所在的鑫丰酒店做保安的工作。见我守株待兔，那陈小六估计也没什么办法，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小子最终还是耐不住寂寞了，于是，你便导演了那么一出闹剧。你故意打电话把小翠出来，目的就是让小翠看到我和你在一起的样子，也就利用我跑出去追小翠的这段时间差，陈小六终于找到了空隙。可，后来这家伙还是被我截住了，为了灭口，你只得痛下杀手……好了，如今，冷清秋这个凶手浮出了水面，你便想讲楚半山这件案子也一同嫁祸于他！在报告厅里，是你暗中开枪的吧？只是当时不知道你受到了什么外来的力量，那一枪打偏了。而刚才，你本可以开枪射击他那只拿着遥控器的手，可是，你一枪直接命中要害，打算来个死无对证，是不是？”
“说得倒是蛮漂亮的，可惜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个时候，梅雨开始将自己的一只手暗暗摸向了自己腰间的佩枪之上。
“我估计张局长或许对你之前的这点儿破事儿略有耳闻，因此才打算让黄小飞这家伙暗中回来调查这件一连串案子的——你还别说，这老家伙的洞察力确实是惊人啊。我也是在你射杀陈小六那一晚才开始起疑的。”
“说了那么多，证据呢？”
“哈哈，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听众啦……”周策得意地笑了，说道，“我知道，你一早就打算将这件案子完全家伙在杀死顾莉莉的那个凶手的身上，因此，你希望能做到尽善尽美。只是，你的手下们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之前在监控录像之中，冷清秋是讲金表戴在了自己的左手之上，而杀死楚半山的人却将金表戴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第二、也就是最关键的一点，那边是那两张光盘上的写着‘冤有头，债有主’的字条，因为一时疏忽，那东西没有交到警方的手里。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两张纸条是复印件……”
“……”梅雨已经将自己的手握在了佩枪之上！
“你知道我要说些什么了吧？”周策说道，“没错，那两张纸条上的指纹，和你办公桌上的办公用笔上的指纹是一致的。所以说，你还有什么话说吗？”这个时候，周策转回身来，望向梅雨。没成想，自己最先看到的竟然是黑洞洞的枪口。
“看来，我确实低估了你了。”梅雨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脸上反倒显出一副从未有过的轻松的表情。或许是因为终于可以撕下自己的伪装，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了吧，“没错，一切正如你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