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宿舍集体睡懒觉,约到中午时才会起床,而那时我早已在外边溜达了好几圈了,有时我拿着借来的书在小径边读一会,清晨的阳光很温和带着一丝夜晚的潮气,四周都弥漫着一种只有在早上才会有的清新,有时候干脆去背单词,没想着考四六级,只是单纯的记忆,就那么简单。
下午有些人出去逛街,出去约会,剩下的就在寝室看电影,看那种选秀唱歌节目或者湖南卫视的电视剧,偶尔到精彩之处,几个女生伸长脖子咯咯的笑,笑完之后又按原来的姿势坐好继续看。
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我是说我的大脑不能忍受空虚,要么我就出去走走要么就去看会书,任何能让我停下来的空隙都让我不寒而栗,哪怕是稍微一点空当,我都会强迫自己找点事做,别,别停下来。好久以后,当我逐渐适应的新的大学后,也会在床上赖着不起我才明白,刚开学时的“充实生活”只是自己极度不安的掩饰罢了,可处在那个时段就不知道了,当舍友们睡觉时我就去工艺教室熨衣服,谁的衣服需要熨就都交给我,我戴着耳机给熨斗灌水,铺好衣服,看着一匹匹皱巴巴的布在高温下变得平整,然后把它们晾到一边去拿别的,时间就像熨斗里慢慢上升的雾气在平和的气息里悄悄流逝。
那一天我带着还差一点就完成的五张设计作业:英伦风格服饰设计,五套时装画还有一本厚厚的普鲁斯特,没精打采的在图书馆一个角落里没人的桌子旁坐了下来。时间还早,窗外透出还没完全升起的金灿灿的阳光,它映着玻璃照了进来,在边缘处切割成一个锐角三角形,几个喝豆浆的同学边喝边小声的读外语,我望着他们出了一会神,想着自己也有一个放不下的英语梦,有些说不出的伤感。随后我沉重的眼睛有些撑不住那饱满的声响,温热的阳光懒散的向别处移动了一下,我塞上耳机,带着因睡眠不足而导致的异常愚钝的脑袋趴在了桌上。
遇见普鲁斯特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惊喜,那种快乐就像孩子不经意间得到一块甜蜜的糖果,那甜,沁人心脾,直到心坎里。但同时也感到一种悬殊的落差,我忽然领悟到在学画画时,老师总是说我们表达的很概念,概念是什么样的一种表现,那时候懵懵懂懂,直到今天突然明白,普哪怕是对着一朵山楂花,一杯茶都能浮想联翩,他笔下细致的刻画就好似我们水粉画中调的色,每一笔都那么精致,虽多但却不重复,繁杂却恰到好处。而我们的文学我们的画所表现的只是一个皮毛而已,还有姐喜欢的摇滚,她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个纯粹的朋克分子,她所捍卫的,也是一种概念朋克,也可以说是范朋克。因为真正的文学是经得起推敲的,是能接受时间和深度的洗礼的,真正的朋克也绝非是穿着骷髅做个莫西干头而已,内行人只需要看几段你的文字或者和你讲浅谈几句马上就能辨别真伪。
虽说在这所无聊的大学被禁止了很多也许算是有价值的事,但能在失眠之后意外的收获到一条别人可能没领悟到的真理,就像干涸的土地中奇迹地长出一朵花儿一样,让我贫瘠的心灵有了一种被滋润的满足。
只是恍惚中,原来悠闲的脚步轻快的思想突然被一块不知哪来的石头绊倒,我重重的摔了下去,抬起头睁开朦胧的双眼,耳朵里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唱着Beautiful Ones,我一声哈欠,摘掉耳机,揉揉略微浮肿的双眼,想着接下去是不是应该把那些未完成的画做完。然而刚才寂静的教室忽然坐满了人,倍感惊奇的是,我本来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摊在了桌上,试图独自享用那片小天地,此时它们却整整齐齐的摆在左边一角,一个低头看书的男生赫然坐在了我的对面。
“嗨,”我看着他,手中捧的是我那本厚厚的《追忆似水年华》。
“你醒了,”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我,我没回答,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他才注意到我的目光一直在他的手上,这才把书放下,并且像故意做给我看似的读了一下页数,“一百三十七页,你,你不看吧。”他声音很小,有些歉意。
“谁说的?”我的嗓音很大,算是对他无礼的回敬,这时我的睡意全无,它被一种小小的愤怒代替了。
“那,给你。”他双手把书递过来,没想到我那么不近人情。
我严肃的看着他,没理睬他手中的书,他也没放下就一直在那里举着,不明白我要干什么,“我不看。”说完就从桌角拿出了画纸若无其事的开始涂色,他有些尴尬的把书收回,又翻开继续看了。
“我叫崔明。”他说。
“对,可我不认识你。”我甚至都没抬头,回答的瞬间换了另一只马克笔。
“我认识你,”他说,我好奇地抬起头,疑惑的盯着他,可脑中真的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我看过你在暮阳上发表的东西,”他解释说,“一点关于音乐的理解和评论。”
“是吗,都是一些胡言乱语,你别太认真。”我说,同时带有一点小小的感动,但这感动就似阴天忽然见到的一缕阳光,昙花一现的短暂顺着他下面的话瞬间消失。
“我们这就算认识了吧,”他放下书,“你在听山羊皮的歌吗?”
“不,我们不认识,”我冷冷的说,在历经了一场佳佳离奇失踪后,我再也不敢轻易地和陌生男生交往,连话都懒得说,可能是我实在没有那种精力了,也可能是我害怕有一天他也会离去,“还有,我对音乐不感兴趣。”
“是吗,可是你不觉得这些东西出卖了你吗?”他对我的冷漠毫不关心,反而更来了兴致,指着我速写本上的一些呓语和一些歌词。
“那又怎样呢?”我反问,从心底想赶快结束这场谈话。
“就当是多了个朋友吧,”他拿过我的纸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号码。
“我有男朋友,”我说,他这样唐突吓了我一跳。
“当然,我也有女朋友,不过她比你温柔多了。”冷静的回答里带了几分狡黠,我没理他的笑话,夺过他手中的书,抱起那一摞东西愤愤的离开了,走到门口才恍然发现我也拿了他的号码,为了表示我的兴趣单薄,索性又退了回去,把它扔在了他面前,“再见,”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