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学校的杨树长到最茂盛,枝条开始疯狂无序的向上生长时,暑假就开始了,但我们只有七天的假期,七天之后,我们要补专业课。同学都商量着去哪里玩,可心适时地提了一个恰当的建议,“去富华庄园吧,那里风景好,山顶上也不热。”
“是啊,带上我吧,”李智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吓了我一跳,“我和你们一起去。”
我没说话,我知道可心喜欢李智,就像我喜欢佳佳一样,“小诺,你说呢,”可心问我,“本来我打算就咱俩去的。”
“我,”我考虑了一下,“要不我问一下佳佳吧,我们四个一起,好吧。”
佳佳在家已经呆了半个月了,白天去报社兼职排版,晚上没事就去接我,老想着放假带我去大连看海了。最后一天晚上,他去教室帮我整理书,我便和他商量这件事,“佳佳,可心说去富华庄园呢,大连太远了,而我们只有七天假,时间有点赶。”
“啊,不是说好去大连了吗?”他的眉毛凝成一个问号。
“那,可心她……”我很为难的看着他,不知道有啥更好的办法。
“好了,去富华庄园,”他低下头,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脑袋,“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佳佳,你真好,”我放下书,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期待着一个美好而甜蜜的假期。
这时可心走进教室,轻轻敲了一下门,我放开搂在佳佳脖中的手,兴奋地跑了过去,“可心,我们决定去富华庄园,收拾一下,明天就出发怎么样?”
“真的啊?”她叫起来,高兴地拉着着我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晚上,我们每人手中一摞书,慢腾腾的走回家。我记得北方的夏日繁星点点,我说,佳佳,我不想上学了,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那是我当时最纯真最干净的梦想,我喜欢旁边的那个男生,他也喜欢我,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让人感动的呢?
“傻瓜,”他白了我一眼,“你上学照样能和我在一起。”
我当然不是真的想退学,而是十分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在他面前,我总会忘记所有的压力和不开心,甚至明天末日了都不会害怕,他总能瞬间让我安定下来,乖乖地跟随他。我总是惦念那种感觉,他在我旁边,不说话,但就是没来由的踏实,就好像久归的船靠在了码头,颜料紧贴着画纸,安静的相偎相依。
我清楚的记得到家的时候爸妈已经休息了,我需要和他们讲一下游玩的计划。便推开门,妈妈趴在床上在涂指甲油,“妈,放假了,我要去富华庄园玩几天。”
“富华庄园啊,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又能避暑,又能欣赏美丽风景,还可以摘些草莓苹果,不过这个季节你们肯定摘不到。”爸爸一向对我百依百顺,起身去拿挂在墙上的衣服,从衬衣口袋里拿出钱包,“去多长时间呢?出门多带点钱。”
“什么呀,你就给她钱,别老是惯着她,”妈先我一步把钱拿下了,“都有谁去呢?是学校组织的吗?”
“厄,”妈妈一针见血,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几个同学,有可心,还有别人。”
“还有佳佳是吧,”我什么事都瞒过她,我的妈妈,我青春里最叛逆的事也许就是爱上了一个他不喜欢的男生,“不许去,”她说,“你一个女孩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努力读书,和那个不三不四的男生搅在一起,叫我怎么放心?”
“妈!”我对她对佳佳的评价十分反感,“凭什么啊?我们就放七天假,我连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玩的权利都没有吗?我都成年了,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你干嘛总是干涉我?”
“小诺,”爸把钱包放在桌上,“你妈说的对,你还小……”
“别说了,”我对着他喊,恨不得把他吃下去,然后重重的甩出门去,在客厅里嚎嚎大哭。我知道妈妈爱我,我需要什么她都尽量满足,可她却不允许我和任何男生交往,她怕,她怕有一天我会长大,会离开她。我记得我的亲生父亲去世时我才七岁,听到噩耗时她抱着我失声痛哭,小诺,妈妈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会离开妈妈的,好吗。我说妈妈别哭,我不会的。想到这些,我的愤怒减少了好多,但还是觉得委屈,如果明天去不成,佳佳一定很难过,可心和李智也会很失望的。
我叹了一口气,躺在了沙发上,脑子里乱的很,我一会儿想起我和妈妈相依为命的那几年苦日子,一会儿想起我和佳佳边走边笑的场面,思绪无从打理。我的继父,也就是我现在口中的爸爸,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他,不想说什么。他很少管我,总是给我好多钱,他很有钱,但我不清楚为什么他娶了妈妈之后一直没有孩子,以前我总是对他满含敌意,但每次他偷偷往我书包里塞钱时,我又觉得很抱歉,所以,我学会了虚情假意的对他说,爸爸,你真好。那个时候他满意的样子像是一个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玩具。
“小诺,”他坐下来,递过几张纸巾,“别哭了,快擦擦。”我接过来,踩上脱鞋,坐了起来,仍是没说话。
“这么些年来,我当你是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很倔,但也很聪明,所以无论做什么事,只要不不太出格我都不干涉。”
我看着他,他低下头来,“今晚说去富华庄园,我仍没有意见,可是我和你妈对佳佳都不太了解,你说你才是一个小小的高中生,要谁谁敢那么大胆把自己的闺女单独放出去啊?”
“爸,你们不同意就算了,不勉强,我不去了。”对于大人的道理,除了妥协真的没有什么再好的办法,我只能站起来,去卧室,去睡觉,去想明天如何向佳佳他们道歉。
“小诺,”他又说,“谁说我们不同意。”
我停下脚步,好奇地问,“你说什么?”
“你坐下,来,你得答应我几件事。”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数了几百块钱,放到我手上。
“什么事?”
“不要让他碰你的身体。”
“啊?”
“我是说你们晚上不能住一起。如果他硬要做什么,要么报警,要么给我打电话。”
“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说万一,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好,我答应。”
“去收拾一下吧。”说完慈爱的对我笑了一下,又点点头,“去吧。”
我有些感动,鼻子很酸,“谢谢你,爸爸。”但我没让他看到我眼中打转的泪水,想到以前对他的排斥,忽然觉得好对不起。我十八岁了,他四十三,只有我一个继女,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这十年来,他从一个小职员做到一个部门经理,他带我去商场买昂贵的衣服,告诉他的下属我是他的女儿。也许他还想着在退休后等我养老,然后帮着我处理一些工作中的琐事,就像他的亲女儿一样,也许他真那么想才会这样溺爱我,除了我,他还能靠谁呢?在生活巧妙地安排下,我们都别无选择。
一件连衣裙,一件T恤,一套内衣,防晒霜和沐浴露,护垫,卫生纸,钱包。我把它们整理好装在背包里,那是我接下来的几天里的生活用品,它们正安静地躺在桌上,等待着明日的出发。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没看到妈的影子,她要九点才去上班,所以经常起得很晚。我和爸的早餐通常是由爸来做,那天我们吃了点面包和鸡蛋,喝了牛奶。他问钱够不够,我说够了,然后他说记得要给家里打电话,然后拿起衣服就出去了。我看着他在楼下行走的背影,忽然一阵心酸,他工资的一大部分都用在了我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身上,他真傻,他还那样开心,只要我笑他就和我一起乐,我一下子不笑了难过起来,他也就把头低下去。他老了,路上的小孩已经有的喊他爷爷了,他绕过前面的车辆向左拐,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