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生整日在梁伯的院子里呆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自那日捞鱼回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这可把梁伯和李书伟给急坏了,两人一有空就有话没话的跟他聊,可陈强生还是闭口不言,梁伯甚至还找来了郎中,可是人家根本看不出陈强生到底哪里不对劲,梁伯也只能干着急。
李书伟在渔村用功温书,不敢有一丝怠慢,今年科举考试他必须一举得中,才能不辜负父亲和妹妹对他的期望,也不枉老太师对他的良苦用心,闲暇时想起妹妹步瑶,李书伟的嘴角总是露着笑,也不知道她成亲后过的怎么样,想必周玉清应该会很疼她吧,妹妹从小就招人喜欢,性格又温顺,她应该和婆婆嫂嫂都相处的不错,这几天也不知道父亲从苏州回到青城没有,他真想快点参加考试,好快马加鞭回青城,看望自己年迈的老父亲。
傍晚时分,李书伟在屋中温书,梁伯便拿了凳子坐在院子里,看着陈强生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心里很难受,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受了什么打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阿生啊,”梁伯边说边把凳子往陈强生身边挪动,“来,给梁伯说说,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下子变成这样子,梁伯的心里很不好受啊。”
好半天陈强生都没有任何反应,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
“阿生,梁伯呢也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事没遇到过?你心里有事就说出来,梁伯也许能帮到你,你整日整日的不说话,梁伯真的很替你着急。”
陈强生慢慢转过头,看着一头白发的梁伯,眼睛有些湿润,忙又将头转回去。
梁伯一看陈强生有反应,忙趁热打铁把凳子搬到陈强生对面坐下,“阿生,梁伯知道你可能心中有委屈,是不是想家了呀?”梁伯拍拍陈强生的肩膀,“你这孩子,若是想家了就回去看看,你离家这么长时间,肯定……,哦,对对,瞧我这脑子,真是老糊涂了,梁伯忘了你现在是一个人,那,阿生,你到底是为啥事这么愁啊?”
“我,”陈强生看着好心的那么关心自己,真想将心中苦水一一倒出,但自己毕竟是杀了人,能告诉他吗?万一他去报官怎么办?再不然他将自己的事传出去怎么办?陈强生轻轻摇摇头,他知道没有人能帮得了他。
“说啊,”眼看陈强生要说了却又转过头不理他,梁伯着急的站起身,“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啊,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就算是有委屈,就算是有再大的困难,说出来我们也好商量着帮你,你看看你现在,一个大男人,整天想着些伤心事,啥也不干,梁伯告诉你,就你这样,过不了多长时间非得病不可。”
“梁伯,我,”陈强生欲言有止,看着梁伯真诚的眼神,他幽幽的说道,“我杀了人。”
老半天,梁伯没有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凑上前去再次确认,“你说什么?”
“我杀了人。”
梁伯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瞪大着双眼看着眼前的陈强生,不相信的摇摇头,“阿生,你糊涂了吧,你这是在逗你梁伯吗?”
“梁伯,阿生真的杀了人,”陈强生看着一脸质疑的梁伯,诚恳的说起发生在庆阳县里的点点滴滴,“事情发生后,我当时很害怕,就连夜逃离庆阳县城,可是我在外面一个人都不认识,逃到这里后,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善良,而且离县城远,渔村里的人也不多,就想在此隐性埋名过完我的后半生。”
梁伯听的甚是震撼,他从未想过自己要跟一个杀人犯生活在一起,而且他看上去那么老实,那么敦厚,那么无辜,那么……,真是说什么他不会相信阿生是杀人犯。
“虽说在这里生活的确实很平静,但我内心深处还是在害怕,自卑,不敢与人搭讪,不敢与陌生人相处,更不敢走出渔村半步,我也曾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让自己不要再想,可是梁伯,”陈强生痛苦的闭上双眼,他痛苦的摇摇头,“那毕竟是我亲身经历的,确实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也真真切切的杀了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把它当成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我骗得了别人但是我无法欺骗自己,我曾无数次睡到半夜被噩梦惊醒,想起当时的场景,想起那天的夜,想起那一声惨叫,我的心就会痛,痛到无法入睡,梁伯,阿生真的很痛苦,”陈强生真诚的看着梁伯,惭愧的低下头,“我也曾想去县衙自首,可是我也深深知道杀人必要偿命这个道理,不瞒你说,我天生胆小怕事,更别说死,我想都不敢想,我宁愿受着良心的遣责,宁可夜夜被噩梦纠缠,我也不愿意去死,不愿意去自首,本想在此了却余生,可竟然有人找到了这里,”他慌张的抬起头看着梁伯,紧张的手足无措,“梁伯,有人找到了这里,真的有人找到了这里,我好怕,阿生好害怕,阿生不想去死,阿生知道错了,”说到此陈强生已泣不成声,他瘫软在地上,一只手扯着梁伯的衣角,嘴里不停的昵喃,“阿生不想死,阿生不想死……”
梁伯看着陈强生可怜的样子,心里也很替他难过,但怎么看他都不相信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胆小怕事的人竟然会去杀人,他还这么年轻,若真是被送上断头台,梁伯也是于心不忍。
陈强生说出心中之事,人也轻松了不少,虽说还是伤心难过,但这些日子让他实在活的压抑,有谁知道他有多害怕夜晚的到来,他有多怕漆黑的夜,陈强生知道梁伯疼他,现在应该对他很失望吧,他不敢看梁伯,手撑在地上,就那么一直瘫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