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了傍晚，四万盘腿坐在了床上，缓缓运行着《自在神功》，把耳目的灵敏发挥到最佳状态，时时刻刻注意着姐妹二人房间的动静，仅仅依靠听觉，就几乎把姐妹二人房间中的情景尽收，一点一滴映照在脑海当中。
晚上四万没有吃饭，一直在调息，直到浑身上下极度敏锐，每一个手指头都充满了力量，心情就像天山上的湖水一样波澜不惊，整个人的几乎达到了巅峰状态。
这不是刺杀，而是报仇。
报二饼哥的仇。
和昨晚一样，沈琪霜早早的睡下了，而沈琪冰仍然没有睡，但是沈琪冰却把伺候的丫鬟赶了出去，只留自己和睡着的妹妹在房间内。
沈琪冰要整理汇总这几日的情报，不想被别人看见。
四万听到丫鬟出去了许久都没有回来，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而沈琪冰还没有睡，为沈琪霜掖了掖被角，继续坐在桌子旁边看情报。
正好，省了不少事儿，而且，沈琪冰不睡，省的还要叫醒你了，正好让你死个明明白白。
杀了你，用二饼哥的剑杀了你。
四万的状态提到了顶峰，但是人却是前所未有的平淡冷静。这是四万都很少达到的完美境界。
为二饼哥报仇，就要以最完美的境界。
是时候了。
四万缓缓站起了身子。
沈琪冰揉了揉眉头，感觉眼睛有些发花，总是在蜡烛底下看东西，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
这趟来益阳可以说是十分顺利，密语拿到手，并未出任何岔子，而西川分号的人带出来的账册资料也远比想象中要多，重要的掌柜和伙计也都跑了出来，这比预想中的情况要好很多。除了一些财物，其实和气银号的损失并不大，而只要人和账册还在，这些财物的损失其实不算什么。
但是这在现在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西川逃出来的人带来了第一手的战况，而益阳距离前线已经较近了，也能得到不少情报，这才是沈家现在最为需要的东西。
根据这些情报，分析未来战争可能出现的走向和结局，得到最为明智最为正确的判断，从而做出对和气银号，对沈家最有利的选择，这就是沈家的如意算盘。能在重重风云变幻中屹立不倒，沈家一贯都是这么干的。
但是筹码如果投下的太晚，就不会引起对方足够的重视，起不到应有的效果，如果投下的太早，容易被翻盘，赔的血本无归，倾家荡产。
虽然从现在看来，大义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但是如果现在沈家就开始暗中倒向大义的话，一旦大顺稍有起色，对沈家来说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
而且，就算沈家做出了倒向大义的决定，该怎么联络大义，大义该如何才能相信沈家的诚意？
这都是棘手的问题。
沈琪冰已经为沈家分担了许多的事务，事关沈家生死存亡，由不得她不竭尽心力，未雨绸缪。
这几日的情报汇拢过来，战场的局势在沈琪冰的眼里也渐渐清晰起来。
大顺一方，西川兵败如山倒，已经没有了像样的抵抗力量，东方欢的新军已经到达前线，在龙山县一带扎下了营寨。
大顺水师也有一部分力量逆流而上，防范着大义水师顺流而下，不过这到现在似乎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义水师明显没有足够的力量，从已占据的长江上游发起进攻。大多数战船还窝在淮河一带，虎视着镇江防线，但是在大顺水师的压制下，没有敢于入江作战的痕迹。
这也是让大顺安心的一点，虽然西川失手，但是长江天险仍然是天险，大义也没有青林王那样的天才再次有能力攻破镇江防线。这使得大顺只要腾出兵力来对付西川方向就好了。
大义在攻陷西川后，经历了最初的暴虐和动乱，已经渐渐压住了阵脚，但是随着东方欢的以新军为主的西路军开到前线，大义最有利的进攻时机已经失去了。
大义又从国内不断的抽调兵力开往西川，以保证兵锋的强势，准备下一步的大规模会战。这对大义来说同样是在冒险，因为大义本身兵力的绝对数量并不是很多，又往西川增兵，就算后勤不出问题，北方塞外防线也会变得很空虚。
虽然近年来大义又打又拉，把草原上的胡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十多年北方边境未有过大规模的阵仗，但是由于胡人天生的富有侵略性，这种和平都是不能让人安心的。
大顺也知道这一点，这对大顺来说同样也是个机会。
但是大顺却要比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承受更大的压力，因为大义已经不能再等了，经过增兵以后，现在西川兵力充足，局势渐渐安稳下来，已经有先头部队的触角伸出了西川，开始了试探性的进攻。
大顺的地方驻军一触即溃，大义的先头部队与及时赶到的东方欢新军数次接仗。不得不说大义铁骑委实天下无双，木铁风苦心练就的新军，在人数远少于他们的大义先锋部队面前，屡吃败仗。吃了不少的亏。
但是令大顺朝廷欣喜过望的是，虽然东方欢打了几个败仗，但是新军虽败不乱，居然在龙山一带扎稳了脚跟，东方欢和监军大太监初春配合默契，调度有方，就是在新军战败，没有险要的城池要塞可供依托的情况下，硬是在龙山扎下了营寨，没有让大义铁骑更进一步，堪堪顶住了大义的第一波攻势。
东方欢的表现令朝廷安心，令世人侧目。虽然小有失利，但野战输给大义铁骑这是意料中的事情，东方欢的能力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大顺朝廷的期望。
大顺又收获了一个名将。
而大义的先头部队数量实在是太少，虽然在野战中能够把东方欢打得找不着北，但是东方欢人多势众，把营寨扎稳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由于人数太少，无法进行大规模的会战，攻势也就此停了下来。
而东方欢也学聪明了，利用营寨死守不出战，大义现在人马不足，大顺同样也不足。双方都在积攒力量，等待着己方增援部队的到来。
龙山县，即将成为俩国大军会战的战场。
情报到这里也就整理的差不多了，并没有更翔实的战场细节。沈琪冰还是无法从这些消息中得出自己想要的判断，战争的胜负仍为可知。现在就看双方谁的速度更快，是大义首先稳定西川局势，抽调大部队出川，还是大顺首先集结起足够多的军队赶往前线。
不过从大顺军队以往的战绩来看，数量的多少对战局实在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使战场焦灼在龙山一带，拖得时间越长越好，大顺有足够的时间训练新军，也能寄希望于大义北方出乱子。不管是打还是谈，都在手里掌握了一定的筹码。
虽然时间拖延下去，大义把西川稳定下来，就能抽调更多的兵力，富饶的西川也能提供足够的后勤保障，但是总的来看，打得越久，还是对大顺更为有利一些。
大义擅野战，如果大顺敢于出战，那他们求之不得。
沈琪冰缓缓把资料整理起来，灯花猛然爆了一下，烛火忽明忽暗的摆动起来，沈琪冰猛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发现一个人影在随着灯影的晃动而晃动。
虽说这人可能在自己的背后，自己是看不见影子的，但是烛光的晃动，使得人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一个人的影子和俩个人的影子，在烛光晃动的时候，对屋子里明暗度的影响还是有细微的不同的。
沈琪冰的心陡然悬了起来。
屋子里什么时候进来人了。
妹妹已经睡着了，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自己没有听到一点儿的声音，这人在自己的身后站了多久了。
沈琪冰只觉的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负责保护姐妹二人的杨大侠哪里去了？
但沈琪冰实在不是个普通女子，面临突如其来的危险并没有失声叫喊，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能够迅速稳定下自己的情形，缓缓的转过头来。
看到了静静的站在哪里的四万。
四万站在沈琪冰的身后，看着沈琪冰，神色木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四万为什么要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他来干什么？沈琪冰已经发觉事情的不同寻常，事情之诡异远远超出了自己先前的预料。这个杨大侠，绝非看起来这么简单。
沈琪冰深深的吐了口气，故作镇定道：“杨大侠，这么晚了不睡，来这里干什么？”
四万在沈琪冰的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了，见沈琪冰终于发觉了自己的到来，四万张开嘴笑了，露出了满口森森的白牙。
“我来杀你。”
这四个字说的既缓慢又无比的清晰，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烛光幽暗，照在四万的身上，给四万的身上披上了一层暗黄色的色彩，烛火忽明忽暗，似乎这色彩在四万的身上流淌一般，这个情景既恐怖，却又透出一股莫名的圣洁的气息。
听到这四个字，沈琪冰只感觉后背直冒冷汗，脑子里迅速过了无数中可能性，又都一一排除。这人费劲心机潜伏这么久，一定不是杀人这么简单。
“哦？你要杀我？”沈琪冰眉头微微一挑，问道：“沈家与你可有什么仇怨？”
四万摇摇头道：“没有。”
沈琪冰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形无比的危险，本来是保护自己的人却成为了要命的人，而现在自己身边除了一个熟睡的妹妹，没有任何可用之人。
沈琪冰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接着问道：“那是何人指使你？”
到现在沈琪冰还不以为自己和四万有仇，而是以为四万不过是奉命行事的人。
“没有人指使，是我要杀你。”四万淡淡道。
沈琪冰担心的看了一眼房间的另一边，问道：“你把我妹妹怎么样了？”
“她没事儿。”四万回答道：“和她没有关系。”
沈琪冰微微松了口气，这样讲究规矩的杀手，说不定是讲道理的，自己还不是没有机会。
沈琪冰皱眉道：“你潜入我沈家，就是为了杀我吗？”
四万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是何人帮助你？”
四万道：“是你丈夫。”
“老宫？”沈琪冰讶然失声，接着摇头，表示不解：“他为什么帮你？”
“我也不知道。”
“好吧。”沈琪冰叹了口气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为什么要杀我？”
四万都有些佩服这女子的镇定了，在他杀人的经历中，能够在死亡面前还这么镇定自若的人可不多见。
听沈琪冰问杀她的原因，四万只感觉胸口积郁已久的一口气终于能抒发出去了，当着仇人的面，把杀她的原因告诉他，把真相告诉她，让她明明白白的去死，自己光光堂堂的报这个仇，了结了这段心思。
为了这一刻，自己等了多久，忍耐了多久。
四万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庄严，仿佛是带着某种虔诚的信仰踏上祭坛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有一个兄弟，叫韩双童。”
二饼哥，我终于当着你的仇人，这个曾把你害的无比凄惨的女人的面，说出了你的名字，你听到了吗？
听到韩双童这个名字。沈琪冰先是显出迷茫之色，仿佛是陷入了思索之中，不知道在哪里听过这样一个名字，过了一阵儿，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继而又恍然大悟的样子，眼中闪现出复杂的情绪，有回忆，有甜蜜，有遗憾，有留恋，由悲苦，有凄凉，有挣扎，有恶毒，有抱怨，有淡然，种种不一而足，目光闪烁不定。
四万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中能够流露出这么多的情绪，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待着。
终于，沈琪冰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那份儿平静。
“韩双童从来没说起过，他还有一个弟弟。”
“不是弟弟。”四万认真的纠正道：“是兄弟。”
沈琪冰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中带着一些释然，说道：“虽然韩双童不是我杀的，但是也是因我而死，你这个仇家找对了。”
四万点点头，缓缓从腰间抽出了二饼的剑。
“那你死吧。”
沈琪冰看到二饼的剑，眼神中闪过一丝留恋，随即坦然道：“能够死在双童的剑下，我也瞑目了。”
接着沈琪冰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问道：“你们会把老宫怎么样？”
“放心。”四万答道：“他不会比你活的更久。”
面对如此冷静而又隐忍的杀手，沈琪冰知道自己绝无生路，叹道：“也罢，也罢，双童为我而死，如今我把命还给他，我也不欠他什么了。”
沈琪冰似乎已经认命了，微微阖眸，道：“动手吧。”
在这一刻，四万似乎在沈琪冰的眼里看到了一些解脱的意味。难道这个无情的女子，对二饼哥也是有感情的吗？
对于二饼哥的死，她心里也有遗憾吗？她心里也曾后悔吗？
她也曾梦中萦绕，想起那个曾经热恋过的少年郎吗？想起二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难道她也不曾忘怀吗？
沈琪冰的眼中似乎渗出了泪水，引颈就死。
虽然四万心里有一些小小的触动，但是这并不会影响到四万什么。别说四万杀过多少人都没有手软过，更何况这次不为杀人，而是报仇。
四万的剑正要刺下去，忽然身后传来一身喊：“住手。”
四万停下手，沈琪冰也睁开了眼睛，四万回过头，看到了衣衫不整，满脸惊恐的沈琪霜。
她怎么醒了？四万暗骂一声，忙把手指头含在嘴里捋了一下，随即又唾了口唾沫。
咸的。
他娘的，是盐。
害人终害己啊，为了给老头子掉包，四万自己也搞错药了。
也难怪，四万今天全身心都沉浸在为二饼哥报仇的满足感当中，居然没发现自己顺手扣了一手指头盐当迷药给使了。
这么说来，自打自己进来以后，给沈琪霜使迷药，又站在沈琪冰身后看沈琪冰整理情报，沈琪霜一直都是醒着的，亏自己还在沈琪冰身后站了那么大一气，原来都被人家看在眼里了。
这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本来挺严肃个事儿么，闹成笑话了。
四万波澜不惊的心境裂开了一道缝隙。
沈琪霜满脸泪痕的走到二人中间，看着四万，有着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终于压抑着哽咽，强自说道：“杨大侠，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请你不要杀姐姐，我愿意替姐姐死，你杀了我吧。”
沈琪霜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四万是自己的保镖，由于自己的关系在沈府获得信任，却没料到这人居然是姐姐的仇人，来了沈府就是为了杀姐姐而来，是自己把姐姐给害了。
自己情意暗许的杨大侠，居然只是利用自己来接近姐姐的，沈琪霜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心头已是乱成了一团，只求能够救下姐姐，哪怕赔了自己的性命也值了。
沈琪霜不想活了。
“你走开。”四万皱眉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霜霜，你快走，他会连你一起杀的。”沈琪冰也急道。
不可否认，虽然沈琪冰和四万打交道的时间短，但是无疑对四万的了解比沈琪霜更为深刻。
沈琪霜倔强的抬起了头，看着四万的剑，说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不信你对我完全都是假的，我不信你几次救我性命全都是在利用我。”
沈琪霜盯着四万说道：“你要杀姐姐，你就先杀了我。”
看到沈琪霜绝然的目光，四万没有丝毫的感觉，只是冷冷说道：“我再说一次，你走开，不然就连你一块儿都杀了。”
沈琪霜看着四万冷冰冰的眼神，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砰然破碎了，怎么拾都拾不起来了。
全是假的。
四万只看到沈琪霜看着自己的眼光忽然变得无比的悲凉凄苦，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痛苦与失落，仿佛坠入了深渊之中。
罔顾自己一片深情，原来，在人家的眼中，自己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罢了。
这黑色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终于落入了最无尽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四万眼看着沈琪冰的目光变得凄苦，变的失望，然后变成了绝望，直至最后连绝望的情绪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潭死水。
慢慢的，沈琪霜不再流眼泪了，面色终于也恢复了平静，但是那双眸子，却再也没有了光彩。
没有痛苦，没有喜悦，没有任何的感情，有的，只是一潭死水。
就像死人的眼睛。
虽然沈琪霜还活着，但是沈琪霜已经死了。
沈琪霜好像还在看着四万，但是眼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忽然，沈琪霜向四万的剑上撞了过去。
四万被唬了一跳，慌忙收剑，沈琪霜一下扑倒在地上。
沈琪霜缓缓坐了起来，似乎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虽然还是抬起头看着四万，但是眼睛里，却像是一片虚空。
当一个人连情绪都不再有的时候，无疑是最为痛苦的情绪。
无比的绝望，一心只求死。
四万悄悄的躲开了沈琪霜这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的注视，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更能刺中他。
真情流露的沈琪霜，没有打动过四万，悲痛欲绝的沈琪霜也没有给四万的心里带来一丝的波动，但是现在恍如枯木的沈琪霜，四万却不敢看她了。
四万忽然想到一点。
沈琪霜，是真的喜欢自己的，无比干净，无比纯洁的喜欢。
而自己却干了什么。
嘲笑，防范，戏弄，鄙视，以及利用。
自己像防着坏人一样提防着沈琪霜，像蛇蝎一样躲着她，生怕沈琪霜算计自己什么，沈琪霜的真情流露，也只当是别有目的。
四万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误解了沈琪霜，自己真的是误会了。
沈琪霜是真喜欢自己，只是由于她的性格，这个喜欢显得不那么令人容易接受罢了。
虽然沈琪霜有些娇惯，有些任性，有些脾气，有些不可理喻，但是她对自己，没有过半点虚情假意和别的心思，开始或许是有些玩弄的意思，那也只是小女孩儿的小姐脾气，赌气罢了，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更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但是后来，就是真的喜欢。
四万简单的回想了一下和沈琪霜认识以来的事情，抛开了自己的误解，四万就发现了，沈琪霜对自己其实是很好的啊。
这个倔强而又勇敢的美丽女子，其实是善良而又单纯的，数次对自己真情流露，而自己却把她当成了算计，屡次伤害她。
就是自己和木南在一起的时候，沈琪霜明显的嫉妒，但也没有做什么对二人不好的事情，而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伤心。
这都是由于自己对沈琪霜有成见，先入为主，一直以来都误解了沈琪霜。
自己对沈琪霜的伤害，是如此的深，而且已经无法挽回。
意识到了这点，四万忽然觉得浑身如坠冰窟，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着他。
四万的心中，仿佛也有一块儿地方碎裂了。
四万忽然想到，当年的二饼哥，在看到沈琪冰对自己的无情时，是不是就像现在的沈琪霜这样，心如死灰，一心求死。
无痛，无悲，真正的心如死灰。
历史仿佛又重演了，不同的是，这次悲剧的主角变成了沈琪霜，而作孽的变成了自己。
沈琪冰看着妹妹，脸色凄苦，心如刀绞，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当年的一幕。
多情总被无情伤。
报应啊，全都是报应。
四万是杀手，四万是无情的杀手，现在四万要报仇。
仇人就在眼前，仇人就在自己的剑下，只要自己一剑刺下去。
为了给二饼哥报仇，四万可以说是历经了许多的磨难与痛苦，受了不少的罪，受了不少的折磨，受了不少的委屈，苦苦寻觅，苦苦隐忍，苦苦追查，现在终于找到了仇人，机会就在眼前。
四万杀过的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四万的刀，曾架在木南的脖子上，而木南是自己最喜欢的女人。
四万一直以为，自己是冷血的。自己唯一的真感情，就是二饼哥和兄弟们。
四万那握剑的手，那曾经肢解过小孩儿的手，经历过那样血腥的场景，也只是历练了四万的冷血，也未曾让四万的手有过一丝丝的颤抖。
四万也曾心软过，杀人时也有过强烈的生理反应，但是，四万该出手时，从来没有过下不了手的时候，更何况现在的四万早已不同往日。
四万的冷静出手，就是他作为王牌杀手的本钱，是他能够安然活到今天的依仗。
更何况，今天不是为杀人，而是为报仇，为了报私仇，为了报二饼哥的仇，为了报自己和小楼兄弟姐妹们惦记了多少年的深仇。
刺下去，就是解脱。
但是现在，生平头一次，四万的手不可抑制的哆嗦了起来。
哆嗦的连剑都拿不住了。
这一剑，终究还是刺不下去。
在这一刻，四万知道，练会了《自在神功》的自己，以后虽然还会是杀手，甚至可能是天下最厉害，最优秀的杀手。
但是，四万自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杀人了。
如果自己是接到了任务要自己杀死姐妹二人的话，自己还会这样吗？
四万不知道，四万也不愿意去想。
其实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但是多年以来的冷血和经历掩盖了这一点。
四万内心最深处，最软弱的一面，似乎在心如死灰的沈琪霜面前，被揭穿了。
从根子里说，自己的心一点儿都不硬。
现在终于认识到了，只是，这个认识的代价似乎有些大。
大的几乎不能承受，大的有些痛彻心扉，大的有些不可追悔。
终于，四万长叹一声，缓缓把剑插回了腰间，转身离去。
四万离开了这里，却不知道，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有些事，发生了，就再也无法弥补，永远也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