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四万没有让自己受罪，稳稳的爬上了马车，舒舒服服的睡起了大觉。四万奔波了这么多天，一下子也没有得到休息，被三万接到以后回小楼看了一眼，然后直接就跟着王世维走人，本身也累惨了。而且四万实在是懒得在保护王世维的这个任务上费多大的心思了，让人杀就杀了呗，有什么了不起的，连小楼都没有了，俩个原小楼杀手，现在的内务府官员还操这个心费这个劲干嘛。经历过许多事情以后，四万已经把很多事情看得淡了，本来跟王世维不错的交情，现在在四万的眼中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知道王世维是不是有同样的想法，总之大家都变了。
想到这里，四万忽然想起来，忘了问三万了，这个内务府执事虽说是六品的官员，到底能领多少月钱。四万这回在应天给沈家干保镖月钱倒是不少，算得上是高工资了，但是最后自己先违约，到头来一文钱也没挣上，还倒贴了不少，现在四万又变成了穷光蛋。
穷就穷吧，四万自嘲的想，木老将军的女儿，还有天下第一富的大小姐都与老子我擦肩而过，看来老四我压根就没长一个有钱的脑袋，也没有富贵的命。
把玩着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佩，摸着怀里的孔雀翎和腰上的软剑，四万踏踏实实地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做了个好梦。
一觉睡去浑身的疲乏。
其实这趟差事并没有多大的危险。虽然大义北方边塞的防线现在兵力空虚，许多胡人部落蠢蠢欲动，但是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任何一个部落敢与大义翻脸。单个儿的部落并无这个实力，而且大义这些年来的分化拉拢，又使得这些部落想要联合起来势必难如登天。除了一些极具野心的或是和大义有血海深仇的，大多数部落在与大义的贸易中都捞取了不少的好处，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打仗的欲望。
当然了，实力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最为重要的还是大义的铁骑给他们狠狠的上过课，要不然抢还是比做买卖划算。这便是大义数十年来铁血加怀柔的政策，到现在显出了效果。
草原若乱，其患危及大义安危。大义派使臣出使金狼部落，也是出于有备无患，防患于未然的意思，让金狼部落保持对胡人各部的压力，约束他们，确保北疆不能出乱子，让军队安心在西川打仗。
所谓蠢蠢欲动，也仅仅是蠢蠢欲动而已。
这其实是一个连环扣，如果北疆胡人作乱，那么大义再不得已，也必须抽调回西川的军队充实到北方，这样肯定会对西川战局产生致命的影响，如果大顺趁势反攻，甚至会动摇大义的根本。而北疆胡人是否有敢于作乱的胆量，更是直接取决于大义在西川的仗打的漂亮不漂亮，能够取得什么样的战果。
西川打赢了，就是北疆的防线再空虚，胡人也没有胆量敢于迈进一步，如果西川打成了一塌糊涂，那就是给胡人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也给现在本是一盘散沙的胡人提供了一个团结一心的借口，如果这样，就是先前的朋友也会立马调转枪口，变成饿狼。
真正的底气，比拼的是实力，还是要在战场上实现，
但是打仗这种事情是没有准儿的，而且个人的野心和欲望尤其是仇恨的力量也是不能拿常理来衡量的，所以必须要做好一切可能的工作，防止可能出现坏的情况，所以这次出使是十分迫切且十分必要的。
除了个别被欲望冲晕了头脑的人，其实这一路上经过草原，并没有胡人部落敢于打这个使团的主意，所以王世维等人按照常理来说是很安全的。
但是草原上有马贼，而且王世维出于谨慎的考虑，还是把安全等级提高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宁可耽误些宝贵的时间，也要等到四万回来。王世维在内务府的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对小楼的杀手尤其是和他较长时间接触，有一些交情的这几人知之甚深，了解他们的能力。
把三万和四万都带上，除了保护自己以外，还为了应付有可能出现的其他无法预料的情况，要不是小楼杀手死伤殆尽，王世维恨不得带上一整个小组的人上路，就像上次保护自己从应天去天京一样。
在这一点儿上，王世维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文人，原来不是，现在，则更不是了。
目光独到，算无遗策，这才是他的才华所在。王世维，他的才能早就超出了诗情画意的限制，而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栋梁之才。
但是对于四万来说，现在的王世维虽然骨子里还是有股子文人的酸劲儿，并不像一般的官僚那样惹人讨厌，但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和他再亲近起来了。要不是他把三燕儿姐的遗物交给自己，四万还真是懒得再跟他说话。
变得仅仅只有王世维吗？还有自己，其实都变了。
此去金狼部落，不知道还要走多远，似乎比去应天的距离还要遥远。
出关以后，这些天一路走来，不仅仅是四万，就连三万也消极怠工起来。二人分别坐不同的马车，别说是王世维，就连二人之间也没有任何的交流。每天就是吃饭，然后上马车睡觉，边睡觉边赶路，睡醒以后看看走到哪儿了，然后再吃饭，再睡觉。
这倒不是二人不想干活，而是实在是没啥可干的。使团有正经八百的护卫，都是大义军人，有大几十号人，每到停下来的时候都会派有警戒，行路的时候有探马，整个儿就是军队的做派，要说起保护安全来，比三万和四万更专业。
而要防备刺杀的话，可能三万和四万比军队护卫更有心得，可是这茫茫草原，百里无人，有谁会来刺杀王世维。说起来，偌大个使团，也就三万和四万俩个人是闲人。
进入草原深处之后，有一次甚至遇上了传说中的马贼，这群马贼衣衫褴褛，但是个个精悍无比，马壮膘肥。只是这群马贼派人到不远处打探了一下使团以后，居然打个呼哨便离去了，没有冒犯近在咫尺的使团。
晚上大伙儿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王世维便开始胡吹，说什么从政治的角度上考虑，草原没有人敢于冒犯我大义人马，虽然我们现在在北疆上兵马不足，但是胡人对我大义忌惮已久，我大义铁骑军威在外，就连马贼也退让三舍，我大义天威浩荡云云，说的眉飞色舞口水四溅，几乎就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一个大顺人。
王世维的心倒是好的，这个使团人数不少，一路走来也颇为艰辛，这也是鼓舞队伍士气的一种好方法。但是有在北疆打过仗的老军士却对此不屑一顾，下来以后偷偷跟大伙儿说：“都是求，马贼管你什么天威不天威，就连部落里的王爷都照抢不误，只是马贼小一百人，咱们也不到一百人，而且好手居多，打起来未必吃亏，最关键的是咱们没有油水，马贼不值当的拼命罢了。”
连马贼都不来招惹，老天爷更是极给面子，连续好天，没有出现草原上恐怖的大沙暴，草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群也没有见到身影，一行顺利无比。
没有麻烦也没有危险，四万是无聊又寂寞。
但是四万的经验极其丰富，因为倒霉事儿遇得多了，便发现了，每当自己特别顺利，顺利的不像话的时候，倒霉事儿很快就要来了。
刚到草原的时候，四万的心情并没有预想中的激动。
出关以后一直走，渐渐便看到了繁茂的植被，似乎远远望不到尽头，四万还有些失望，这就是传说中的草原吗？
这里出关不远，没有胡人部落，没有毡包，既没有牧马也没有羊群。草原，仅仅是一片长草的广阔地罢了。除了偶尔出现的野兔等动物，显得死气沉沉的，毫不生动，远没有托娅描述的那么漂亮。
怀着这样的想法，有些失望的四万在马车中又沉沉睡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四万也摇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下了马车。
一下车，四万便被惊呆了。
齐腰高的绿草充实布满了整个世界，风吹草动哗哗的响，席卷到天地的尽头，倾诉着苍天的呼唤，齐腰高的草茂密地层层叠在了一起，不像是草，更像是麦浪，随着风吹的律动轻轻的拍打，仿佛回应着整个天地间的呼吸，蔚为壮观。
草原，更像是草海。
在见识到真正的草原之前，四万从来没想到草原上的草居然可以长这么高，和这里一比，出关之后见到的草原充其量只能算是草皮罢了。
不远处流淌着的小河宛如玉带一样点缀在草原的腰间。天是清澈到底的蓝，偶尔有几朵白云随风飘过，像棉絮一样洁白饱满。在河水的远端，有几个胡人壮汉骑着马赶着羊群，发出最为原始的呐喊。更远处的毡包上空炊烟袅袅升起，似乎和白云连成了一片。
不知名的小虫子和小鸟在花草只见飘飞，草原的清香扑鼻，似乎让人融化陶醉在这天地不分的景色里。
这些气味，这些自然的声音和这个美丽的画面揉合在一起，仿佛长生天在吟唱着一曲古老的歌谣。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澈，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没有任何图画能描述草原的壮丽。
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草原的豪情。
没有任何文字能形容草原的辽阔。
从一行人的表情上就能够看出，除了那些曾在草原上打过仗的老军士，他们见过草原残酷和无情的一面，其余初次见到草原真面貌的人，都被这壮美的景象震撼住了。
忽然，四万有想哭的冲动。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四万的心头，四万的眼眶里充斥满了泪水，仍然在不断涌出，无法控制，刹那间便泪落如雨。
四万只想扑倒在地，投入草原的怀抱，俯身膜拜，大声呼喊，虔诚的叩拜，长生天在上，腾格里在上。
保佑我们！
草原就像母亲一样，接纳和倾听着每一个到来的人。四万只想对着草原大哭一场，对着长生天来倾诉自己的委屈和悲伤。
这里是草原吗？我不止一次的在梦中来到草原，现在我终于见到了真正的草原。这才是真正的草原。
四万在心里大声的呼喊：这就是草原。
冥冥中的宿命一直在指引着我。
我应该属于这里。
不只是四万一个人被草原的壮美所震撼，这个使团中的许多人都陶醉在这壮丽的美景当中。
王世维也下了马车，痴迷的看着眼前的美景，似乎草原上的清香也洗刷掉了自去大义以后积累在身上的官僚阴谋之气。
王世维似乎又回到了美好单纯的书生时代，嘴里不住喃喃的念叨着那首古老的歌谣：“
呼伦河，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也正是他赠给四万和托娅的画上写着的诗词。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做过那样的一幅画。
老军士们早已没有了四万这些人的感慨和情调，在他们的眼中草原只是沙场和战斗的地方，是他们挥洒过青春和鲜血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最为深刻的记忆便是奔袭与搏杀，是追剿与突围，是马刀与弓箭，是战友和敌人的尸体，是沙暴与严寒。他们只是庆幸着来到草原没有遇上恶劣的要人命的气候，没有遇上残暴的狼群。淡漠的看了一眼众人，便开始分工明确的忙乎了起来。
在带队军官的安排下，他们招呼着取水，又派人去远处的毡包，用银钱换取吃食补给，为接下来的行程做好准备。一切显得有条不紊而高效率。
这些普通而又沉默的军人，才是大义的铁血军魂所在。
四万正在沉浸在草原美景带来的震撼之中，忽然肩膀被人蹭了一下，有个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些天来都没有对四万说话的三万，目光迷离的看着草原，眼神似乎也沉醉在这辽阔的草原之中，忽然低声说道：“老四，我不想离开这里了。”
四万愕然看着三万，想着三万话里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对着三万缓缓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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