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吃斋念佛的她，就算是在阖府觐见的时候，也穿得十分朴素，不过是一身翠烟衫，搭配着在脖颈上来回摇曳的念珠，倒是这一屋子莺莺燕燕之间的清流了。
“沈太妃吉祥。”
众位美人儿盈盈拜倒，沈佳音落落大方地行了个半跪礼，这是牧褚给她独一无二的荣耀，她自然是要用上的。
可是沈佳音知道，沈太妃状态不好，却也是笑着说：平身吧。”
“谢沈太妃。”
美人儿们坐定之后，沈太妃笑道：“这几天府中的大事初平，王妃也沉冤得雪，过几天便是一年一度的祭花神了，今年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沈太妃这么说着，眼神慢慢地聚拢在了沈佳音的身上，沈佳音只是轻轻地吹拂着口中的茶水，并不说话。
“沈太妃是后府之主，我们自然是要听您的。”
刚刚上位成功的决明长歌说话倒是很乖巧懂事，和蒋语瑶的决裂，让她更懂得怎么在人前卖乖。
她与云姬夫人不同，没有跋扈，是个性格温婉的，着急拥戴沈太妃的意思更加不假。
沈太妃放眼看去，只见决明长歌玉十指甲上染着淡紫色的纹彩，其他妆容，都只是淡淡的，倒是这一处的点缀十分鲜明地妆点了她的性格特点。
纵然这些人看起来多好看，内心就多阴暗，沈太妃还是要逢场作戏，她笑着说：“从前的事都是我做主的，可是这一次的祭花神典礼也是为给佳音接风洗尘，你们踊跃发言，就算是对佳音这个王妃的拥戴。”
这句话可是说的惯有本事了，所有的人心里头纵然心怀鬼胎，也不能不将，想要故意遗忘掉的沈佳音给重新看在眼里。
说着，沈太妃的眼神便飘到了蒋语瑶的身上，笑着说：“侧王妃，你是个有主意的，来说一说如何呢？”
蒋语瑶看了一下周遭，每个人都在肆意地微笑，但是所有人都是盯紧了自己的肚子的，她忙谦卑地说道：“沈太妃真是折煞我了，我怎么会是个有主意的，后府中，上有王妃，下有一众姐妹们，我本来就是榆木脑袋，现在还有身孕，肯定是想不出来了。”
蒋语瑶转眼看了沈佳音一眼，却看到沈佳音只是微微地蹙着眉头。
“从前你说这样的话，我是相信的，可是如今却不信。”
云姬夫人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她头上的珠翠在碰撞之间发出了动人的声音，一双狐媚一样的眼睛让人觉得看着害怕，蒋语瑶只是在心底冷冷地一笑，说道：“妹妹此话怎讲？”
云姬夫人思忖片刻，看了一眼沈太妃，又看了一眼沈佳音，最后的目光落在了蒋语瑶的身上，“原本昨天五皇子是要到我那去用晚膳的，顺带看一看景重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到姐姐那里去了，后来我一听说，竟是用了一点中药将五皇子带了去，这三教九流的本事不知道哪里来的。”
云姬夫人的声音划过了所有人的心中，决明长歌只感慨一声，这王府中一日，敌得过世上千年啊。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云姬都能这么振振有词地质问蒋语瑶了。
空间中传来别人那轻微的咳嗽声。
蒋语瑶沉默片刻后，倒是更加不卑不亢了一点。
“你这话就是错了，我是侧王妃，找五皇子也是因为有话，找了五皇子谈论正事，就是狐媚子妖术，若是改天你从他人的府中将五皇子叫走，是不是也等同于承认自己是狐狸精了？”
蒋语瑶的神色冷冷的，云姬夫人这段时间独受恩宠惯了，平日里看到蒋语瑶多是天聋地哑，没有想到蒋语瑶会这样说，便冷笑一下，说道：“这样的事情，我是做不出来。”
沈佳音莞尔一笑，道：“妹妹你是没有做，还是没有机会做呢？牧褚愿意宠幸谁，愿意去谁那里，原本就是各靠本事，再说，从前你与蒋语瑶一同入府，各自平分秋色，现在说的话这么恶毒，也不像是一个母亲的样。”
沈佳音最是讨厌云姬这样张扬跋扈的人，虽然对人的杀伤力不大，其中恶毒艰深的心思，却让人憎恨。
云姬夫人的脸上有了一些冰冷的神色，她说道：“若是旁人，这番话我是肯定听不下去，可是王妃如今刚从天牢中出来，与外面的事情脱节了，倒是情有可原。”
这是什么意思，好歹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正室，还需要云姬这个贱婢在这里说什么情有可原？
沈佳音冷漠地看了一眼云姬，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地喝了一口茶。
铁观音的味道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香味瞬间成就了沈佳音此时的清醒态度。
萱宜的双手微微地攥紧了拳头，当真是看不下去了。
想不到，沈佳音一会儿的时间，仍是露出了大笑脸来，说道：“云姬妹妹，并不是姐姐我许久没有看到你，忘了你敢爱敢恨的品性了，只是在想，如今你都生下皇胎，怎么还是用你从前在乐府中的闺名呢，所以只是在提醒你，不要过度膨胀了。”
沈佳音的眼神冷冷的，飘到云姬夫人的脸上，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的是云姬生气到要爆掉的瞳孔。
“姐姐是什么意思？”
云姬夫人问道。
“我与你不同，是先皇所赐的名，怎么说，云姬二字听起来就不高贵，是妹妹自己没有意识到呢，还是牧褚压根也没有对你太在意。”
沈佳音毫无畏惧地说道。
云姬的嘴角泛起了冷笑，说道：“姐姐这话便是错了，非但不是五皇子没有意识到，而是他要给我赐名，我却稀罕，虽是乐府出身，可我好歹有枝可依，不像姐姐，家都没了，还在想着什么皇上赐名的荣幸呢。”
云姬夫人说着，兀自地笑了。
沈太妃冷冷地看着在座的这些人，心里头只觉得一阵阵的寒冷。
现在的他们，多么像当初的自己啊，可是成王败寇，从来就只能产生一个胜利者。
一会儿，云姬的声音复又响起在了空间中：“当然了，姐姐的恩宠怎是我们可以比及的，为了营救你出了天牢，五皇子最近总是在各位妹妹的身上找寻安慰呢。”
有沉默慢慢地充盈开来。
沈佳音身上的死穴突然之间被点开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些尴尬，看看左右，不过都是隔岸观火的罢了。
沈太妃只是微笑着喝着茶，倒与刚才千树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苦口婆心很不一样。
沈佳音心想，好你个沈太妃，难道也不出来主持大局，就静静地看着我们撕吗？
所谓的正主风范恐怕也只在权衡之间得到体现，除此之外，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云姬，天牢的事，牧褚也是奔波忙碌的，你这么沾沾自喜地说起，可不是自讨没趣吗？”
蒋语瑶才慢慢地说道。
“有什么好没趣的，我说的也事实，姐姐都语笑嫣然地接受了，侧王妃在这里打抱不平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吧。”
云姬夫人的眼神清冷，反唇相讥的本事可是日日渐长了。
全部的人中，便是决明长歌的神色最为淡定。
她今天穿一件花样朴素的素白色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穿插气朵朵的梅花，显得冰清玉洁。
发髫上插着翡翠玉簪，别出心裁地勾勒出竹叶青的模样。
沈佳音在人群中遥遥望着她，总觉得这样的冰清玉洁之间，有一点当年沈佳妍的味道了。
肯定是自己脑袋坏掉了，才会惦记起那个早就在地下埋成了白骨的妹妹。
沈佳音与决明长歌的清冷目光对视之间，感受到了一些沉稳的淡定。
决明长歌见蒋语瑶这么说，索性也想怼一怼她，就笑着说：“侧王妃这话就有趣了，五皇子从来都是风流成性的，也不会以为任何人改变，王妃是正室，所思所想的，自然以大局为重，怎么可能心里头不痛快呢。”
决明长歌不说则已，一旦说出，便让沈佳音的心里头好像是落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所有的人似乎都是盯着她在看的，那一瞬，沈佳音觉得身子似乎都已不是自己的。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笑道：“你是不是上一次被侧王妃带入府内的决明长歌了？实在是对不住，因为牧褚所宠幸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记不住你。”
决明长歌眼神中的鄙夷像是可以穿过所有冰冷的风一般，直直地射到了沈佳音的身上，决明长歌带着冷漠地说道：“王妃日理万机，记不住我也是正常，只是我不喜欢热闹，所以总是隐居，王妃不需要对我太上心。”
沈佳音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倒是记起来了，你是牧褚新赐的那一所华阳府的主人吧。”
平民女子一入府，就能被赐予一个专门的宫室，不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荣宠，决明长歌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
她的眉眼之间慢慢地落下了自豪，且笑道：“姐姐可是过奖了。”
沈佳音笑道：“也不敢有夸奖你的意思，只是这华阳阁从前是主掌地狱阴司的地方，牧褚将这样的宫殿赐予你，还让你做了主位，看来也当真一处精心的恩赐呢。”
沈佳音虽然是在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样的事情，可眼神之中早就不那样的凌厉了，倒是好像有了嘲讽。
决明长歌一时之间又气又恼，自己平日里就不在明川大海上有所计较，如今听了她这么说，虽知牧褚定没有存坏心，却也是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
“听王妃姐姐这么一说，妹妹倒是明白了一些，原来五皇子专赐了华阳宫给了决明妹妹有这样的巧宗在里面，只是不知，这府中有掌管地狱刑罚的诸神，你住着可能安心呢？”
蒋语瑶掩嘴笑道。
沈佳音心中感慨，可见什么叫做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
从前她和蒋语瑶是多么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如今也站在统一战线嘲讽同一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