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面对牧褚的,但是若是命运让她注定面对挫伤,她不能够躲避。
“还说你没有变,没有和我赌气,现在和我说这么客气的话是什么意思。”
牧褚想到当时,沈佳音是最率性而为的,做什么事情都大方利落,纵然是世家女子,却有自己的体面和大气。
沈佳音的指尖慢慢地抽离了牧褚的身体,又稍稍将他扶起一些。
牧褚现在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这么拼命来这里,也不过是想要沈佳音一句解释罢了。
“牧褚,我的心情什么时候变过呢?只是现在皇后和太子还没有被处置,我生怕自己任何举动会给你带来影响罢了。”
说着,沈佳音低头要帮牧褚将靴子脱下,原本是恨的,可看到牧褚醉醺醺的样子,很是心疼。
“影响?嗯?”
牧褚双手突然用力,将靴子狠狠踢了出去,沈佳音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她双手撑地,并不想在牧褚的面前出丑,便慢慢站起身来,神色比之前更加沉稳持重。
“牧褚,你真的是醉了。”
沈佳音轻轻打开薄荷脑油,用薄荷脑油在牧褚的头上来回地揉着。
牧褚感受着沈佳音指尖的温度,慢慢地清醒过来。
“佳音,你如今怎么这样了?”
牧褚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沈佳音从没看到牧褚这样。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父亲的酒品十分不好,一喝醉就大喊大叫,有时候甚至会对妈妈和自己大打出手。
这么多年的忍耐,沈佳音终于从父亲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在大城市中有一席之地,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在牢狱中的日日夜夜,足够沈佳音的将全部依恋变成虚无缥缈的东西。
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过是依附在丑陋皇权上的一只寄生虫罢了。
“牧褚,我并没有变,只是经历了这么多,我们在意的不一样罢了。”
沈佳音仍然是气定神闲地说。
“在意的东西不一样了,那你说一说,你现在在意的是什么?”
牧褚反手将沈佳音搓揉的双手按住,沈佳音一时之间动弹不得,牧褚反手一剪,沈佳音整个人坐到了牧褚的怀中。
牧褚眼神迷离,但是沈佳音知道,她头脑清醒,一双鹰眼似是可以看透内心一样。
沈佳音只觉内心一阵慌乱,腹部慢慢地传递来了温热的疼痛。
这样关怀的样子,沈佳音从前也是很想要沉迷其中的吧。
这么一来,竟也忘了挣扎,在牧褚的怀中牢牢坐定。
“牧褚,你在意的是江山,我在意的是腹中的孩子,两个不同的事物,何必忙着让两者相提并论?”
皇子府之中的女子从来就不是自由的,对于她来说,最安稳的便是顺利孕育孩子,什么狗屁鹣鲽情深的恩爱,都是狗屁。
反正自己说的,不会被牧褚抓住错处,她也不觉得到底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
“不对,这不会是你的真心话。”
牧褚醉眼朦胧之间,语气很是肯定。
沈佳音的心头冷冷地一笑,说道:“牧褚,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牧褚摆了摆手:“你的心里是不是也在羡慕乔元卮和欧阳陈的爱情,这些天来,你根本也不来我这里,你是不是,也羡慕起寻常人的爱情了。”
似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沈佳音的心头上,她忍着胸腔之中的激动,问道:“我身处其位,怎能想这么糊涂的事情。”
说不定,这是牧褚自己心心念念的爱情呢,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沈佳音对牧褚的同情倒是多了几分。
薄荷脑油的作用慢慢地消散了,牧褚的眼神也慢慢地脱离了混沌,他喃喃自语:“我说了什么?我刚才说了什么?”
有细碎的回忆从沈佳音的脑海之中穿过,牧褚的狂热慢慢冷却下去,可沈佳音却变得更加清醒。
所谓酒后吐真言,难道说,命运真的给牧褚戴上了镣铐,他的私心里还是希望找到有情人的?
这么想着,沈佳音就善解人意地将小毯子披在了牧褚的身上,问道:“五皇子,刚才我看云姬妹妹从圆方斋出来,是不是她说了什么丧气话了?”
牧褚道:“这些天你都躲避着不见我,我只好用她的琴曲来取乐,不行么。”
沈佳音流露出异样的神色,被牧褚捕捉到了,其实牧褚也没有这么醉,在沈佳音的事情上,牧褚总是清醒的。
所谓近乡情可怯,可若是沈佳音当真不将自己当回事,也是很恼人的吧。
牧褚的直觉里,沈佳音恐怕和欧阳陈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要赌一把,成全乔家女儿与欧阳之间的亲事,是不是会炸出什么样的人来。
云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事情有诈。
如果沈佳音流露出什么不舍的神色,自己猜测也许是对的,牧褚知道,只有将障碍都清除了,才能为未来让路。
“五皇子,您这是何苦呢。”
沈佳音的眼神如河水一般清澈,思绪蔓延过了心头。
“欧阳将军和乔元卮之间的事情,我多有耳闻,若真的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意,您何必要强人所难,到头来,岂不是让自己不痛快。”
沈佳音说话的时候,把握着牧褚的脉搏。
沈佳音知道,一个人在微醺的状态下,脉搏跳动的频率与平时是不一样的,牧褚的试探已经开始了,她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错。
否则,断送的可能真的是自己的性命。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看牧褚是不是真的醉了。
若是真的,此前的种种铺垫就算是完了,可若是牧褚没有醉,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表明自己的忠诚,也省得牧褚三天两头地试探自己。
“我只是感叹真情留不住,人世间能不被权势捆绑住的感情,能留住一个是一个吧。”
说话之间,牧褚已将他的嘴唇触到了沈佳音凉凉的手背上,他的嘴唇有些温润,在沈佳音的手掌上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痕。
“五皇子,佳音知道的。”
正说着,萱宜走了进来,跟沈佳音说道:“王妃,醒酒的汤药来了。”
沈佳音神思恍惚之间,像是如释重负,她将手从牧褚的嘴唇上抽离开,扶着五皇子坐正了,走到萱宜的面前,说道:“这醒酒汤是不是正好的。”
萱宜多么乖觉的人,自然知道沈佳音的意思,便说:“自然是,但也只是护住喝醉者的心肝脾肺,不让其受到酒精的侵袭罢了,王妃若是觉得需要核实一些事情,便去吧,奴婢有周全的安排。”
有细碎的沉默在两人之间飘过,沈佳音假装在吹凉手中的汤药,口中却发出清晰的指令:“我要去。”
这样一句话,让主仆之间有了默契,沈佳音转了身子,走到了牧褚的身边,笑说:“五皇子,这是醒酒汤,您喝下去了,就不会醉了。”
那牧褚有些颤悠悠的,轻轻地点了点头,感受到沈佳音指头处的微凉在从背后传到了心中。
牧褚竟然在想,即便是毒药,只要沈佳音让他喝下他也会喝下。
牧褚的大脑是在喝下醒酒药后变得混沌了起来的,身体似是被薄雾笼罩着,舒适从头到脚袭来,牧褚恍如在云端,他沉沉地和沈佳音说道:“佳音,我困了。”
沈佳音让牧褚靠在自己的怀中,说道:“五皇子,佳音这就去跟思源说,今天晚上您就在这里,好吗?”
牧褚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别走。”
沈佳音莞尔一笑,说道:“五皇子,您且睡着,佳音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情,先去做了,再来陪您。”
不过是一会儿说话的功夫,牧褚已深沉地睡了过去,沈佳音将帘子放下,须臾,便听到里面传来的鼾声。
“云姬那个贱人在哪里?”
沈佳音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萱宜手脚利索地帮沈佳音拿来了一双平底鞋,说道:“现在在在茶屋中喝花茶呢,看她那个劲头,是得意洋洋的样子。”
沈佳音的手指头微微地摩挲在光滑的表面上,说道:“你有什么计划。”
萱宜想了一下,说道:“王妃,茶屋与沈太妃的佛香阁十分近,您可以装出是要与沈太妃说话的样子,先到佛香阁,而后去茶屋与她见面。”
萱宜不动声色地说说着,沈佳音不大相信:“若是沈太妃拉着我说太久,云姬会在?”
“云姬现在在那里跟允儿不对付呢,时间当然很久。”
沈佳音心领神会,想不到,这几天自己没有在萱宜的身边,倒是能看到她长进了不少。
沈佳音缓缓地将护甲戴在手上说道:“你这样聪明,我倒是不怎么敢相信你说的话了。”
萱宜浅浅一笑,道:“王妃若是不信奴婢的话,刚才何必让五皇子喝下醒酒汤?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这个小女子也是好学的很。”
萱宜唇齿之间是冰凉,但沈佳音不很在意,她知道,萱宜这样的人,只是被这局势给逼迫到了这样的地步,大家都是被赶着的鸭子,半斤八两罢了。
沈佳音取过萱宜手中的鞋子,笑说:“你与我去,让心腹在这边看着牧褚,记住,周豆蔻,我这辈子都不想要看到了。”
萱宜点了点头,说:“王妃,您恐怕要稍微打扮一下,这样才能显出您匆促的意思。”
沈佳音点了点头,说道:“你果然想得周到。”
等到匆匆地打扮了一番之后,沈佳音便已经是个突然被惊扰的女子了。
她衣着简洁,清新优雅,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蓝色挑丝宫装,斜簪一朵金桂,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玲珑簪,缀下细细流苏,就迈著莲步向着佛香阁的方向走去。
且说沈太妃刚才打发走了决明长歌那个小妖精,现在也是懒懒的。
而府里头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来,该着急跳脚的沈佳音却好想是从此沉寂下去了一样,让她对待事情一直懒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