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妃神思清冷，沈佳音却陷入了愁思。
是啊，自己一直在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是成就皇冠的那一刻么，可如果真的可以事在人为，为什么自己还是逆转不了自己穿越的命运呢。
冥冥之中，一切都有了安排，一生所求若是太累了，便适当放弃一些，说不定能在放弃的那一刻看到天地呢？
耳边已经传来了沈太妃的佛音了：“识蕴犹如幻化。”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沈佳音竟觉得已经穿越千年，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却看到沈太妃嘴角的一丝笑意：“你可是第一个认真听我将这些事情讲完的人。”
沈佳音如痴如醉，竟忘了自己身处其中究竟为什么。
等到她醒悟过来的时候，却看到身后的千树已没了踪影。
置身于巨大的惝恍与惶恐之中，倒是有了灵动的眸光。
“佳音失礼了，还请沈太妃谅解。”
沈佳音忙起身跪拜，头上的珠翠有些扫过脸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太妃只是笑着说：“佛法无边，你会这样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多少人不懂佛法的道理，若要参透，恐怕花上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够，更何况是你们在这些在权力中心周旋的美人儿呢。”
沈太妃这是谈论佛法最多的一次，似将所有的心思都说出，她的脸上荡漾起笑意，沈佳音镇定了一下，才问道：“沈太妃，千树姑姑去了哪里？”
沈太妃笑说：“你身在其中，不知他人所在，我也说的入神，不知道千树去了哪里。”
沈佳音看了一眼四下，才发现时光流转之中，整个佛香阁中竟只剩她与沈太妃在香火中静默地对话。
“沈太妃，您这样懂佛法，定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沈佳音的嘴角慢慢地渗出了笑意。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妇人是真正的智者，在纷乱复杂的王府中，沈太妃即便是傀儡，也能有坚守的阵地，这难道不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方向吗？
“有福气没福气的，你说了也没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身在其位，又在关注什么。”
细碎的时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沈佳音的唇角有了一丝微笑。
在这瞬间，沈佳音明白了自己真正要在意的是什么，大概一切都是天意吧，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老天爷既然让她到了这阴诡地狱中，既然让她成了牧褚的妻子，既然，让自己白白地在牢狱中看到人情冷暖，就一定是有理由的，何必让平白无故的事情给心里添堵？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人。
沈太妃看出沈佳音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说：“现在来说说你吧，火急火燎地来，是因为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沈太妃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状态，沈佳音见她的语气有了停歇，微微地偏了头，说道：“回禀沈太妃，五皇子突然喝醉了来佳音府中，这样大概没有规矩。”
太后的眼神慢慢地变得温和了起来，她知道沈佳音的意思。
自从云姬掌握了府里头的大权之后，府里头就有了与府廷中类似于敬事房的规矩。
到哪里去过夜，首先要归档，否则也要跟云姬报备清楚，沈佳音虽刚从天牢中来，但也知道这新增的规矩，这哪里是与世隔绝，而是在规避自己可能要承担的责任吧。
“你有在怕云姬？”
沈太妃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沈佳音的眼神中微微流露出眸光来：“不是怕的问题，是规矩，我既然是王妃，就要遵从，这样也是为了防止日后府中生了什么事端，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
沈太妃微微地颔首。
沉默在两人之间迅速地流转开来，但是已经缓和许多了。
沈太妃沉思了片刻，说道：“很好，你没错，这样的事情要看握在谁的手中，若是在我这里，你只是尽了当王妃的本分，可是在别人那里就未必了，嗯？”
沈佳音颔首道：“沈太妃果然是最懂得我的人。”
沈佳音知道祸水的意义了，人活一张皮，一切既然要从头开始，就要自下而上地塑造自己贤德的皮相，还好，沈太妃还是愿意听进去自己说的话的。
沈太妃的笑着说：“总观历史，飞燕合德最****朝堂，所为的也不过好皮囊，如今牧褚酒醉了之后竟愿意到你那里去，你也不以色侍人，可见你的段数要比飞燕合德更高一些，是么？”
沈佳音见沈太妃拿她与飞燕合德相提并论，心里头不爽，但也只能碍于面子，只不卑不亢地说道：“沈太妃，虽然佳音才疏学浅，却知道飞燕合德最留不得，赵氏姐妹掌握生杀大权后，不可一世，甚至残害子嗣，佳音始终秉承三从四德，自知不愿与他们作比较。”
沈佳音表情严肃，若不是因为面对的是沈太妃这样的长辈，早就要发飙了。
沈太妃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懂得分辨的人，心中还是有些宽慰的。
可表面上还是冷冷地看着，继而说：“你有这样的觉悟就好，我是提醒你一下，如今这后府中，多少人看着你的位置，你要懂得周全自己，明白吗？”
沈佳音点了点头，说道：“佳音明白了，还希望沈太妃不要责怪佳音的一点拙心，今天突然登门造访实在是失了体面。”
沈太妃笑道：“你与我说话，还愿意听我参禅悟道，我已经很高兴，足见你是个乖巧的人，你放心，乔元卮和欧阳陈的事情，火不会烧到你的身上。”
沈太妃这么说着，缓缓牵起沈佳音的手，道：“这么娇俏的美人儿，五皇子怎么会不爱护着呢，你的性格也不要这么执拗，得过且过，最重要的，还是男人的心。”
沈太妃的眼神中有了沉思，可两人还没多说话，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千树。”
沈太妃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
“沈太妃，您受惊了。”
千树早在帘子下细细地听着，听了沈太妃这么说，忙走了进来，低声请安。
“今天是怎么，哪里都这么热闹，我的耳根难道静不了了吗？”
沈太妃皱眉看了一眼窗外，好像有一串火龙朝着圆方斋的方向去了。
“怎么回事？”沈太妃问道。
“好像是侧王妃那里闹起来了。”
千树看了一眼沈佳音的方向，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蒋语瑶？现在她不好好地辅助云姬筹备祭花神大典的事情，怎么出了这样的幺蛾子？”
沈太妃对蒋语瑶始终颇有微词，沈佳音只是低着头，心中却想，蒋语瑶也算是识体面的人，怎么前脚才和自己说话，后脚就闹起来了？
这件事情也许和旁人有关系。
“奴婢听说，听说……”
千树欲言又止，沈太妃不耐烦地说：“老家伙，在我这里服侍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的规矩？支支吾吾的，担心我将你遣走。”
千树这才说道：“奴婢与沈太妃说了，沈太妃与王妃可千万不要生气。”
沈太妃微微地颔首，千树才说道：“是决明小主在侧王妃的宫中搜查，搜出了从前侧王妃和欧阳将军交好的证据来，这会子正在闹呢。”
千树的声音低低的，沈太妃听了已经是满脸的怒色：“放肆，决明长歌怎么越发没有规矩了，后府中她还不是主人呢，就敢这样搜府？再说，蒋语瑶就算是有过失，也应该让云姬和佳音协同办理这件事，这些人越发地无法无天了！”
沈佳音的心中一凛，决明长歌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绝对也不敢这么胡作非为，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撑腰？
这么想着，沈佳音就暂且不说，沈太妃思考片刻，说道：“王妃，你便与我走一趟吧。”
沈太妃的声线里听不到一点波澜，沈佳音只是低低地说道：“是，沈太妃。”
沈佳音对一切已经了然，也知道沈太妃一直有自己的想法，跟在沈太妃身后的时候，沈佳音的心中有了一些侥幸，果然，欧阳陈的这个梗是不会白白地铺垫的，只是决明长歌这么快就将矛头对准了蒋语瑶，真是如此简单么。
行走之间，已经来到了蒋语瑶宫殿前的长街上。
周围都是慢慢被黑暗笼罩上来，残留的一点金黄。
万籁俱静之间，倒是能听到府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有人在搜索府殿。
沈佳音放眼望去，只见墙壁上有苏式彩画，颜色很鲜艳，蒋语瑶是个懂得生活的人，说不定是自己找了工匠雕琢上去。
慢慢地朝着里头走，能够闻到阁中花卉兀自的芬芳与馥郁，那桂花也熟透了吧，这清新淡雅的味道，让沈佳音心旷神怡。
黑暗之中，一个衣着鲜艳的女子站在那里，看着消瘦的身形，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蒋语瑶了。
在夜色的掩映下，隐隐能从衣服的凉薄之中感受到她的惝恍，等有人通传沈太妃和沈佳音到来的时候，能看到那人忙不迭地转过身来。
等到沈佳音仔细地看去，竟然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蒋语瑶，而是决明长歌。
“长歌见过沈太妃。”
决明长歌身着一身枚红色纱衣，肩上披纱，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虽然是冬天的脚步慢慢地近了，但是她为了让身姿绰约，并没有增加太臃肿的衣服。
决明长歌的手腕上还挂着沈太妃之前送给她的手串，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亏得自己还以为她变聪明了。
这么想着，沈太妃只是冷冷地看着，说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最近后府中太清净了，你觉得不够热闹，还一定要搬弄出是非，才是？”
沈太妃的语气有着毋庸置疑的肯定，决明长歌听了沈太妃这么一说，连忙说道：“太妃，长歌不敢搬弄是非，太妃何出此言？”
沈太妃怒声道：“大胆，有你这么与我说话的吗？见我也不跪下，在蒋语瑶的廊前站着，也没有谦卑的意思，是不是我送你的朝珠，让你感觉良好？”
沈太妃的声音是这样洪亮，即便是平时性格张扬的决明长歌也被吓到了。
她连忙磕头说道：“沈太妃赎罪，长歌给太妃和王妃请安。”
沈太妃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倒是沈佳音微微颔首，说道：“妹妹免礼。”
沈佳音虽已和决明长歌说了免礼，可决明长歌却始终不敢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