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投射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乔元卮不自觉地往后后退了一步，可没有办法，自己是被云姬牢牢地点了名的——
“乔元卮，京城第一才女，虽然家族中没有在朝堂之上为官的人，但在朝堂之中享负盛名。”
沈佳音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的清冷，人群中有人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乔元卮这才狠狠地回应过去，却看到一个妆容简单的女子，额头上的梅花妆很是显眼。
“另外这位，你们应该就是不陌生了吧，”
沈佳音说着，已朝云姬的身后投去了目光。
允儿今天果然是有备而来的，头上的梅花装扮，肯定也是按照云姬的要求来的吧，上了云姬的贼船，她可就没有这么容易全身而退了。
沈佳音记得那一天在圆方斋外受到的屈辱，狠狠地看着这个心思机灵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蒋语瑶顺着沈佳音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人群中有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当真是娇俏可人，从前怎么没有想到，一个小丫鬟也能将宫装穿的这么摇曳生姿呢。
允儿倒是很懂事，她缓缓地走上前来，在众人面前行了一个礼，说道：“允儿见过各位小主。”
人群中传来一阵讥笑声，沈佳音颦眉看着。
允儿虽然极力地想要将自己打扮得更加端庄一点，但是在妆容上还是落了俗套。
粉色的鞋子终究是和一身端庄的裙装不想搭配的，腰带上还累着细碎的宝石，多少有点轻佻。
这在皇府中，那些大家闺秀看来是十分可笑的。
云姬知道众人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倒是不以为意，可能是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个结局，眼神中，倒是多了稳重。
也是，云姬本来就只想要利用允儿提升自己在牧褚面前的出现频率，允儿现在越是被别人嘲笑，转眼，就更加能依附于自己的身上。
皇府之中最讲究相生相克，云姬夫人，更是深谙此道了。
蒋语瑶倒是摆出了然于胸的样子来，她今天十分稳重——
三千青丝用双飞髻盘在脑后，一对柳眉弯月，在眉尖染上淡淡的冷清，美眸黑不见底，眼角微微向上挑，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木兰香气，在寒冷的冬天中更加显得不一般。
神色间时常冰冷淡漠，唇角虽然勾勒着笑意，但终究在目光中看不到一丝和善的颜色，更像是某种威胁。
“若说这乔家姑娘也还好，只是这允儿……”
蒋语瑶开口说话，眉眼之间带了冰块一般的寒。
“不过不管怎么说，云姬身边丫头当真有心，祭花神大典这样的一年一度的佳节盛宴，竟也能允儿这连歌姬都不如的混在人前。”
怎么了，这是按捺不住，要火力全开了么。
云姬望过去，却看到蒋语瑶冰冷的目光。
从前的蒋语瑶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云姬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天，心里头还是觉得痒痒的，掌心已经攥紧了。
还没有等到云姬反驳，却听到蒋语瑶接着开口说话：“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五皇子，若不是他，我们这些小主怎么能够在祭花神的同时听到美妙的琴曲呢？云姬，等一下可一定要安排一个节目，让你这处心积虑的奴婢露一手呢。”
蒋语瑶的指尖碰撞之际，已经听到有人在嗤之以鼻。
“侧王妃这话可说错了，允儿是云姬夫人身边的侍婢，也是被五皇子邀请来的，怎么的就单单给姐姐你演奏了呢？允儿现在一来是客，二来是五皇子面前的琴女，侧王妃平日里这么稳重妥帖，怎么要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蒋语瑶寻声望去，却看到了绿萝，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许久没有出来蹦跶，看来是生怕别人记不住她，这个时候也赶紧来刷存在感吧。
正巧，云姬的眼神冷冷的看了过来，蒋语瑶一时之间倒是忘了说什么，只是怔在那里。
却是沈佳音莞尔一笑，说道：“所谓云物凄凉拂曙流，汉家宫阙动高秋。这句话纵然有杀尽百花之意，也预示着灭亡与暗淡，姐妹们不看盛开在繁华之中肃杀的美丽，却争吵关于五皇子的恩宠，不是要辜负了五皇子的一片心意了吗？”
沈佳音一开口，果然是要装点出自己不同于人，且颇有文化的样子。
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沈佳音在冷冷地看了一眼众人的同时，最后将目光落在乔元卮的身上。
一个清冷的女子，一个看起来不在意世间繁华的女子，一个只愿意嫁给欧阳陈的女子。
心中要承载多少的痛楚才可以达到今天这样的从容镇定？
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就算是在互联网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联相互少了，也有人抵挡不住群众的唾沫，选择言不由衷的感情。
可乔元卮这笃定的心思，倒是让沈佳音有些惋惜和同情了。
沈佳音只觉得心头一阵一阵地刺痛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划过她的肌肤一般。
云姬听了沈佳音的话之后，眼神冷冷的。
这样的派头怎么能让沈佳音一个人占了去。
思考了片刻，云姬说道：“姐姐都说了现在是好景致了，怎么说出这样悲观的话，樱花是花中之王，不论其它，高冷的气质和秉性便让文人墨客赞叹，怎么在你这就成了肃杀场景了？难道说是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绝望了？”
云姬似乎对沈佳音产生兴趣，唇齿之间含着冷冷的凉薄之意，沈佳音听在耳中，又看了一眼乔元卮，问道：“乔小姐是城中负有盛名的才女，对于樱花，你有什么见解？”
关于乔元卮的轶事沈佳音多有耳闻，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关于她默写古籍的典故。
早年间，国乱频繁，乔家纵然没有强大势力，胆识书香门第的出身，也难免引来天下将领慕名到乔家拜访，先皇就很羡慕乔元卮家中的藏书典籍。
据说，乔元卮家中原有八千卷书，可叹几经战乱，全部遗失。
事情的转机是在乔元卮说自己还能背出其中的八百篇，先皇大喜过望，于是，乔元卮凭记忆默写出八百篇文章，并且文无遗误。
这么看来，乔元卮当真才情高，也是因为这一件事情，让先皇对乔家一代寄予众望，虽让乔家的人始终不愿意与朝堂上的事情有所沾染，先皇却单独给了一套藏书系让乔家管理。
而现在，乔元卮宁可在闺阁中整理所遗书籍，也不愿意草率地嫁人，也成就了她在天下的美名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桩桩件件都展示了这个女子的不一般。
连沈佳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优秀的女子会被欧阳将军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
乔元卮听到沈佳音与自己讲话，笑着说：“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樱，此花开尽更无花。相比王妃的这样的悲观，我倒是觉得樱花原是秉性纯良的花种，若总用秋天的萧索来看待，未免太过遗憾，不如好好欣赏其中的韵味，才是五皇子举办这次祭花神大典的真正用途。”
说着，那乔元卮便轻轻地行了一个礼，最终躲到了人群后面去了，似乎再也不想与沈佳音多说什么。
沈佳音自然明白了乔元卮的心思，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兀自赏花去了。
突然，沈佳音看到了花丛中有晚樱的影子，且不只是一两株，是好几株，联想到之前库房总管到自己面前巴巴地说什么绿植损失惨重的话，心里愤然。
沈佳音明白了这是云姬从中作梗，可这件事情说出来，伤的就是蒋语瑶的心。
这么想着，沈佳音就不懂声色地走向那一丛晚樱之中，说道：“从前我不信，现在我是信了，我的府中果然是地气最旺的地方，库房都栽植不好的晚樱，我这里，管都不管一下的，还能长出许多株来。”
说着，沈佳音的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了晚樱，晚樱上还有一些湿润的露珠，似乎是刚刚被灌溉过了一样。
云姬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可是还要强颜欢笑：“王妃的府里，自然是地气最旺盛的地方，从前住着梁太妃，当年先皇即位，直接封其为妃，地位次于先皇后。当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好的福气，真正厉害的在后面，这梁太妃子嗣最多，这样好的地方要孕育出晚樱也不算是什么难的地方。”
云姬说着便是轻轻地捻了一小团的绣线樱，笑着说。
沈佳音看着云姬指尖的一抹浅浅的黄色，笑着说：“云姬所言极是，我鲜少看你这这么心悦诚服地夸一处他人的地方，现在听着，也很受用。”
沈佳音的语气里面已经有冷冷的意思在里面了，云姬听着，虽然觉得身子里头翻覆着恶心，但是也只能笑脸相迎。
蒋语瑶知道，沈佳音这句话分明是在提醒自己，她的眼神冷冷，许久，才说：“那按照云姬妹妹的话，这花是挑着地方生长的，挑着人给，前几天，花房就没有给过晚樱，还是王妃和云姬，有这样的好福气。”
蒋语瑶的话酸溜溜的，云姬自知有亏，也不说什么，只是偏过头去。
倒是一旁的沈佳音了然了蒋语瑶的意思，看她现在这么孤独无依的样子，也是可怜，就给了蒋语瑶一个台阶下：“若是要比品性，晚樱与千丝花之间自然各有各的精彩，若要说稳重自持，千丝花可未必要比樱花逊色。”
沈佳音笑意盈盈地看着蒋语瑶，尔后正色道：“千丝花潇洒，花开似锦，是雅俗共赏的名花，‘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千丝花这样的解语花，倒也符合妹妹这善解人意的性子了。”
蒋语瑶虽然自诩不需要沈佳音这样的同情，但是这一次看到沈佳音这么支持自己，内心里还是有一点波动的。
现在整个王府上下，谁不知道，她蒋语瑶就是被牧褚遗忘在角落的弃子了，对错有无之间，不过是内心的寂寥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