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仙？你就是道一宗的掌教张梦仙？”小鬼头愣愣地看着灰衣道人，然后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张梦仙……张梦仙？嘿嘿……你就是张梦仙啊……”笑声干巴巴地，没有任何感情。
“那……那你带我走吧。”小鬼头，垂下眼帘这么说道。
张梦仙看着小鬼头，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行，小友请恕贫道食言而肥，我现在无法履行我的诺言收下你。”
沈归雁在旁边皱起了眉头。
小鬼头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没有说话，但是嘴唇已经咬的发白，双手藏在袖子里紧紧地攥住：
“不、不行？为什么不行？我从清雪谷里一步一步走到了襄州，日夜兼程走了足足七个月……我这一路走来……难道就只是为了听你的这句‘不行’吗？我、我。我……”仅仅几句话，但小鬼头说的时候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泪流满面。看着张梦仙脸上甚至带着微笑，他感觉自己的怒火瞬间上涌，猛地跳上桌子左手揪住了张梦仙的衣领同时右臂抡圆，狠狠地给了张梦仙那张一直笑的脸一拳。
——在我很小很小，小得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我被一对狠心的人遗弃在了昆仑山上。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放在那片冰天雪地里的？现在我已经不在意了。
当时，是臭老头和另一个人抱走了我。臭老头名字叫莫无治，按他自己说，他就只是一个隐居在昆仑山的野郎中。
臭老头住在一个叫清雪谷的地方，在我十岁之前，我也是一直住在那里的。
“老夫会教你一些老夫会的东西，但别指望你小子能学全，到了十岁，你小子就快给老夫滚出去，然后去襄州找一个人，他才是以后教你真本事的人。”
我不懂为什么我要去一个我听都没听过的地方找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不想去，我想留在清雪谷，但我最终没有说出来。臭老头他一生气就咳嗽，经常咳着咳着就会咳出血来，我不想让他那么难受。
清雪谷里有很多人，有千里迢迢来求医的人，有专门侍候臭老头的人，也有我这种在臭老头手底下学医的人。比如我，比如小清。
小清全名叫容清，比我大一岁，医术也比我好，但是她却只会一天到晚跟在我的后面吸鼻涕，一点也不像话，哼。不过……我走了，小清会想我吗？
肯定的啊。不过她那么胆小，万一哪天给哪个凶巴巴的江湖人治病被吓得配错药方怎么办？
爱偷喝酒还爱像灌蟋蟀一样灌我的程言，这次可没人再帮你背黑锅了。
还有老是嚷嚷着要研究“春泥护花化作落红道是无晴却有情人终成眷属十全大补药”的花采，你自求多福吧，我这次看到了哦，神捕府的人很厉害的，你的话估计一下就被劈成两半了。
……刚出谷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江湖经验，哪怕自己对于人心险恶做好了准备，但我自己终究是一个小孩子，没多久就被两个人贩子敲晕绑走了。
“小兔崽子……给老子老实一点！”那两个人将刀子压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冷触感我至今仍记得的，他们的狞笑曾一时成为我的梦魇，“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就给你找个好爹娘，大家都过的舒服一点。你要是敢动什么歪脑筋，小心老子把你开膛破肚扔到野外喂狼！”
他们给我找的“爹娘”是在一个小村子里的一对夫妻，因为夫妇多年未能生育所以选择买一个小孩回家。我刚刚去那里的时候他们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刘招弟，真难听。
在晚上，我趁着天阴无月偷偷地跑了出来，身上除了偷偷藏在头发里的一套银针没有任何东西。我一边打问着襄州的位置，一边四处乞讨度日。有很多好心人会给我馒头，偶尔也会有人给我几个铜板，但是有的时候我会很不凑巧地撞上丐帮画出来的地盘，然后被他们在看热闹的人发出的笑声中追着打。所幸他们都是低级弟子，功夫粗浅，也没有要杀人的意图，我最多就是皮外伤而已，自己可以帮自己治疗。
身体受伤还在其次，每当午夜梦回，那股从心灵生出来的寂寞才是真正能让人发疯的。
今天上午走了七万两千九百五十二步，比昨天多了多少步来着？算了……不想数了……
啊……天上这边总共有两千五百六十一颗星星……还是好饿……好疼……好冷……好累……
好想回去……想回清雪谷……不想去襄州啊……
几乎每天都这样想着，但是第二天我还是要继续走下去。如果我选择不去，那么我还能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走。反正……走到哪里都只要听话做事就够了。
但是现在……我却被拒之门外了……
——不知来由，小鬼头就是感到一阵无名火起，然后冲上去打了张梦仙一拳。打完之后，小鬼头攥着有点发疼的拳头愣在了当场，看看张梦仙，又看看自己的拳头，他又突然地向张梦仙的脸上捣了下去——反正已经把人打了，自己已经注定不会被张梦仙收留，不如趁现在再来一下，好好出口气。
不得不说，打完之后……感觉真的有点爽啊。
沈归雁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也没想到小鬼头竟然会胆大包天到冲上去打张梦仙的脸，而且这小子还意犹未尽地又来了一下？
小鬼头倒是很痛快地长长出了一口气，跳下桌子，一副“就这样了，看你怎么办”的表情，而沈归雁则是焦急地已经准备开始为小鬼头求情了，你把堂堂的道一掌教打了两拳！还是脸上！还是在集市里！不怕惹事的小祖宗，你没看这么多人都看着吗？
谁知张梦仙笑意更浓，揉揉微微发红的腮帮，张梦仙向周围围观的人们拱拱手：“呵呵呵，诸位不要在意，是贫道为这小友算的卦不太准，被他打是在情理之中。唉，看来贫道还需要在山上多精修些时日，免得下山贻笑大方。”
待众人散去，张梦仙坐下，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大笑道：“哈，小子，做‘自己’的感觉如何？”
“做‘自己’？”小鬼头皱起眉头，不知这老道又要耍什么花样，：“小子听不懂道长说什么，若要问责，道长尽管来便是，小子一应接着。本就在阳间多贪了几年，这时候回去也不算吃亏。”既然撕破脸了，小鬼头也不那么客气，想想之前听到的那些江湖客说的听起来颇有豪气的话，索性此刻用了出来，也算打打底气。
“呵，莫小子，听着，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收你吗？”张梦仙指头敲敲桌面，“那是因为我道一宗从来不收死人。”此刻，张梦仙的语气也少了那么多客套，但是这样的张梦仙反而令人觉得更真实。
“你看看你刚来的样子，要死不活，蔫巴巴的，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怎么？不想来为什么不直接和莫老鬼说？怕清雪谷里那个被莫老鬼用来威胁你的小姑娘受欺负？嗯？”
小鬼头顿时瞪大眼睛：“你怎么知……”
“我知道的多得是！从你小子出清雪谷我就跟着你呢！”张梦仙大手一挥，“你以为你真的能逃出那个小村子？你以为那几个丐帮弟子下手真的那么轻？你以为那个破庙里真的凑巧有二钱碎银？”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小鬼头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张梦仙脑袋低下，挠挠头：“唉，你是想说我为什么让你吃那么多苦对吧？这个也是理亏在我，我也不想说什么大道理，我之所以一直没直接出手就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你能有多大毅力——莫老鬼让你来我这里，除了当初我和他之间的约定之外，还有其他意思的，只不过现在不是和你说的时候……”
“现在你懂了？我要见的是一个生龙活虎，能够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莫小子，而不是一具会喘气的尸体。哼，莫老鬼自己老得快拿不起银针了，把你也带的死气沉沉。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没死透，还能变回活人。”张梦仙呼出一口气，“好了，莫小子，要不要留在我这里，和我学一些傍身的本事？还是说……你要去神捕府当个捕快？”
小鬼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良久，他抬起头：“你告诉我这些，真不怕我跑去别的地方？”
张梦仙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当个活人……当个活人……那就自己拿主意。小鬼头看看沈归雁，又看看张梦仙，向张梦仙问道：“你是道一宗的掌教？”
“嗯。”
“你会武功？”
“不会，我只会一些养生的诀窍，顶多让你活的时间长些。”
“当初在昆仑山，捡到我的不止是臭老……额，莫师，还有你？”
“这种事我每天都要做个十件八件的，不稀奇。”
“你和莫师答应给我名字。”
“是啊，你要的话我现在就给你，然后你想干嘛就干嘛去。”张梦仙别过头，左手挥来挥去。
小鬼头低下头，竟是笑了出来：“我现在觉得你没那么讨厌了。”
“决定了，我要先在你的手下学艺，不过最好由你亲自教我，一旦我觉得你教的不好，我立刻拔腿去神捕府或者别的地方。”
张梦仙似是不屑地笑了一声：“呵，你觉得世上真有这种好事？”
“今天我告诉你，有！”张梦仙拍掌，“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手段有多高明！”呼，差点以为这小子就要跑了，莫老鬼花了十年培养的好苗子，要是跑到其他地方还不让自己心疼死？
小鬼头道：“那么，请师父为我赐名。”呼，差点以为就要一拍两散了，莫老鬼让我来找的人，怎么会差得了？再说这一路上好像是有很多次被莫名地帮了一把，看来也不是个坏人。最重要的，万一和沈大哥去了那个神捕府，那岂不是意味着要和好多人厮杀？无论自己流血或是他人流血，总是不好的事情，不如当个道士吧。
两个人各自打着心里的小算盘，却是打到了一起。
张梦仙思虑了一下，慢慢道：“你这一路走来，所行所为我都已看在眼里。平日里你虽然行事出于善心，但是有时不免略显偏激，反而好心办了坏事。我虽然教你‘当个活人’，但是须切记不可因善心走入魔道。《度人经》有言：‘仙道难固，鬼道易邪’，你既姓为莫，那名便唤为‘莫易邪’，时常提醒自己。”
说完，他又向小鬼头挤眉弄眼：“当然了，只要不入魔道，一些小法子是可以用的。”
小鬼头，不，莫易邪揉揉鼻子，向张梦仙跪下，正声道：“谢师父赐名！”
站起身，他轻轻呢喃：“莫易邪……”
ps：呼，总算是把第八章打完了。也许有人会问啊，这个叫书无二的魂淡怎么刚开始写书就搞这一套，半个月没更新了都。这里要向在看在下拙作的人先道歉一下了，我曾经写好了第八章，但是忘了保存，所以……再次写，就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一直改改改，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满意的，但还是发出来让大家看看吧。（还有人在看吗？书评区留言让我看看嘛）
另：主角第八章才有名字这事情真的不是我故意的。之后小道士莫易邪的日常生活就会开启，我决定把日常之类的写的无节操一点，毕竟，文艺复兴时期有先贤（谁？）曾说过：“脸和节操是束缚灵魂自由的枷锁”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