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明就有点笑不起来了,“王上你这样……你这样很不好……草民是正经商人,经不起王上你这么……”
公仪珩便就笑得更加的高雅了,“刚才是谁说,是为本王着想?还一颗心堪比明月?”
段子明干笑几声,“王上……王上快看,卿将军和夫人到了!”
远处一辆马车正朝杨柳亭驶来,马车是杀生殿特制的马车,与一般马车略有差别,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卿浅浅和卿小安已经很豪放的开始在前头大喊:“爹爹,娘亲……”
公仪珩扶额,他家夫人还真是,不拘小节啊。
段子明便就幸灾乐祸的看着,说实话他这么死乞白赖都要来,还割肉办了场接风宴,就是为了来看公仪珩的笑话。
马车里便有人探出头来,正是经久不见,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卿蒙,要说卿蒙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都不为过,从前忠心为国,即便是被贬官也尚有精气神来,如今卿逸蒙难,卿家一门忠良竟落得如此下场,卿蒙的心气神便就没了。
卿浅浅一眼便看见卿蒙那头扎眼的白发,心中一紧,想不到几个月不见,卿蒙竟然已经老成这样。
卿浅浅心中难过,却硬要死撑,待马车停下来,她便走到马车跟前,卿蒙双眼浑浊,竟和从前的那个叱咤风云的将军判若两人。
卿蒙手微微发抖,卿浅浅一把握住卿蒙的手,声音哽咽:“爹爹,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卿蒙眼眶发红,见到卿浅浅第一句,却是:“浅浅,你爷爷,没了。”
卿浅浅将卿蒙抱住,曾经那个铁骨铮铮的将军,如今却已像个小儿,还需要她来劝慰,卿浅浅便忍着眼泪,硬声道:“浅浅知道,浅浅答应爹爹,一定要为爷爷报仇。”
要是从前,卿蒙必然不会答应,可是现在,家已散了,他一腔忠心又能如何?伴君如伴虎,他卿家何错,竟遭此横祸。
卿蒙便老泪纵横,“好,好,如今爹爹已经不成了,浅浅,不要忘了家仇。”
卿浅浅便道:“浅浅至死不忘。”
卿蒙便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公仪珩和段子明这才走了过来,公仪珩道:“将军一路辛劳,本王在嘉鱼居设宴,为将军洗尘。”
卿蒙便擦了脸上泪痕,行了个礼,“有劳王上了。”
公仪珩道:“将军多礼了,今后页城便是将军天下,将军若是肯再带兵打仗,将来永安城破,本王准许将军第一个进城复仇。”
公仪珩此举,便是稳住卿蒙的心气,让卿蒙心有所念,不至于再颓唐下去。
卿蒙错愕,他本已无心再做官为将,他老了,身心都老了,他不想再折腾了,可是若能亲自复仇,便即是死,他也甘愿!
卿蒙当即便跪下:“王上此话当真?”
公仪珩道:“本王向来一言九鼎。”
卿蒙便应道:“承蒙王上不弃,卿蒙九死无以为报!”
公仪珩这才亲自扶起卿蒙:“本王不要将军九死,本王只要将军长驱直入,为我攻下壮丽山河。”
卿蒙道:“卿蒙定不负王上隆恩。”
公仪珩这才笑了笑,道:“好了,将军初到页城,就不先说这些了,来,来,我们先去嘉鱼居吃饭。”
卿浅浅便和卿小安上了马车,同卿蒙等一同走,公仪珩和段子明便共乘一辆马车。
公仪珩倚着车壁,手里捧着杯热茶,没有说话,段子明平素老狐狸,这会儿却沉不住气了,问道:“王上真的打算任用卿蒙为将?”
公仪珩看了段子明一眼,不答反问,道:“段公子以为不可?”
段子明沉吟道:“非是不可,而是不能,王上此举,太过徇私。”
公仪珩便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道:“这半年,你倒是长进了,竟然说得出来这样一番话了。”
段子明脸不红心不跳,反正他不要脸,和公仪珩不相上下,两人谁见了对方吃瘪都会幸灾乐祸,不过回头却又惦记着要为对方报仇。
公仪珩与段子明,可谓是相亲相杀。
段子明道:“这半年我可没闲着,我总不能掉你太多,这样显得我太没有水平了。”
公仪珩顺口便就接了一句:“笨鸟先飞,段公子身体力行,很好。”
段子明抽了抽嘴角,咬牙道:“老子在和你说正经事。”
公仪珩依然高雅,丝毫不管段子明已经急得跳脚,“段公子如此在本王面前出言不逊,就不怕本王借机治罪。”
段子明立马换上个狐狸笑:“王上怎么舍得治我的罪。”
公仪珩便懒洋洋道:“谁说本王舍不得了?谁不知道段公子家大业大,本王最近手头紧,说不定就将段公子问罪了,抄了段公子的家。”
段子明听完不但不怕,反而大笑起来,笑得他抱着肚子直嚷疼,公仪珩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公仪珩脸色很不好看,声音也就不那么好听了,冷冷道:“段公子笑够了?”
段子明便拼命的憋着,“够,够了,哈哈……”
公仪珩道:“笑够了就给本王好好说话。”
段子明捂着肚子,憋着笑,道:“要说外人不知道王上钱多不怪,可是我们都知道王上的钱和容恒家差不多,子明这些钱明面上是我的,私下却大部分是王上的,子明只是替王上打理而已,如今王上却在子明面前说没钱,子明怎能不笑?”
公仪珩脸色难看,哼道:“这是本王私事,段公子不必再说了。”
段子明好不容易收敛笑意,咳嗽几声,这才认真道:“刚才说到任用卿蒙为将的事,王上所说当真?”
公仪珩道:“卿家世代将才,卿蒙年少从戎,经验丰富,又对大永军队行军作战了若指掌,他若能用,对我军大大有利。”
段子明却有自己的担忧,“凡事有利有弊,卿蒙固然是难得的将才,亦可堪当大任,可是王上想过没有,如今卿云任我军军师,运筹帷幄皆由他定夺,若卿蒙再为主帅,那……”
公仪珩这才正眼看着段子明,段子明被他灼灼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讪讪道:“王上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喜欢上我了?”
公仪珩被他逗笑,“本王不是断袖。”
段子明装模作样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王上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公仪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竟然会用脑子想事情了。”
段子明就受不了公仪珩每次欲扬先抑,所以立即大声道:“我一直都有脑子!!”
公仪珩笑了笑,“没觉得。”
段子明不服气,却也没有继续争辩,只是道:“王上究竟有何用意?”
公仪珩叹了口气,“刚刚还说你会用脑子想事了,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段子明气得打跌,“好,好,我没脑子,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公仪珩终于得逞,这才轻声道:“卿蒙虽老,却有大将之才,如你所说,他对大永军队行军作战了若指掌,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大永军队里大部分将帅都是卿家带出来的,卿家遭此劫难,乃天子不仁,我用他,便是攻心,也是警醒,就凭这一点,大永军队已输了一半,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段子明猛然醒悟,“原来王上看重的是这个!”
公仪珩笑道:“是,我确实看重他一点,还有一点,如今的卿蒙已是个半废之人,若我用他带兵打仗复仇,他或许还能重振起来。”
“说到底,王上还是有私心。”
“若能公私兼重,本王有私便就有了。”
“王上倒坦然。”
“凡事要有担当,不能做了还不承认,段公子说是吧?”
“王上所言甚是。”
正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嘉鱼居,公仪珩和段子明下车,卿浅浅和卿蒙四人已经下车,十三月紧跟在后面,竟是难得的沉默。
公仪珩这会儿没空去管十三月情绪,不过看十三月的样子,大约是已经知道夜歌的事了,公仪珩便对段子明道:“你先看着十三月,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顺着。”
段子明便明白了公仪珩的意思,点了点头,“好。”
公仪珩这才进了嘉鱼居。
十三月怔怔站在原地,段子明便走过去,道:“十三月一路辛苦,大哥请你喝酒,如何?”
十三月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看中段子明,心中苦涩更甚,“大哥的酒,会醉人吗?”
段子明拉了十三月冰冷的手,“怎么手这么冷?”
十三月却还是固执的问:“大哥的酒,会醉人吗?”
段子明便笑,“大哥的酒不会醉人,若是你想醉,便也能醉的。”
十三月便苦笑一声,“好,我便要醉。”
段子明便点头,“好,大哥陪你。”
嘉鱼居后院。
后院是段子明常居的住所,与前面嘉鱼居是完全隔断的,任凭外面如何吵闹,后院却是雅致清幽,段子明素来喜欢豪奢,所以这院子他花了不少心思,里面每样东西都可谓是价值连城。
段子明去地窖抱了几坛子三十年的女儿红上来,十三月喜欢喝这酒,从前十三月总是央着段子明,段子明却都不肯给,如今这个时候,他倒难得主动的拿好酒来招待了。
两人并肩在院子里坐了,段子明将酒坛子开封,醇香便扑鼻而来,段子明将酒递给十三月,“喝吧,有大哥陪你。”
十三月便接过酒坛豪饮一大口,好像要把所有的心事都一口吞下去,可是酒却越喝越清醒,越喝心中越难受,最后她伏在段子明背上,竟哭了起来,段子明反手拍着十三月肩膀,十三月反哭得更大声了。
哭吧,痛快的哭吧,总要哭出来,才能学得会放下。
再说卿浅浅这边的接风宴,卿浅浅倒在一边和卿蒙话家常了,公仪珩偶尔还被拉着搀和几句话,饭吃到一半,却忽然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