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息微微拂动着她的面颊,非常好闻。这么近的在他怀里,这种感觉安谧极了!
方初晴闭上了眼睛,她的心里激荡不安。端王对她忽冷忽热,让她觉得憋屈又难受。一方面既不屑于他,内心里却又渴望着他。她非常讨厌他温柔面具下的霸道蛮横,却又好胜心切,很不服气。
突然之间,眼泪就那么的冲了出来。
她难受极了,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眼泪一旦流出就再也克制不住,即使闭着眼睛,也汹涌的打湿了面颊下的枕巾。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面颊,试着拭去她的眼泪。可是她的泪水那么多,怎么擦得干呢?
“哭什么?”端王哑声问道。
她继续闭着眼睛,不回答。
说什么呢?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多眼泪,也许是这段日子一直积累的。一直没有好好的,痛快的哭一场。
他也不再追问,两人静静相拥,这一日一直到了快午时才起床。
这一日也是大理寺少卿袁微竹审案的第二天,若干人证一应提堂等候。太子今日没有到堂,让自己的管家代表了自己出席。
一整个上午,丞相方青云和其他证人就在翻供与指认之间争辩不休。
袁微竹年方三十不到,旁人都以为他能坐上这位置,都是因为大理寺卿袁疏木的关系。其实不然,袁微竹为人虽然稳重却不拘泥,个性谨慎却不懦弱,办事干练,轻重拿捏得恰到好处。袁疏木就是看中他人品端正可靠,才有意为他遮蔽一些不必要的枝节,想扶他顺利的接替。
此刻他心里暗叹,为方青云感到惋惜,这些证人一看就是受了恐吓与买通,不会出面指认太子了!也是啊,丞相与太子相比,自然是太子的份量要重得多。
午休之后,审案继续。
袁微竹查看案卷,方青云对太子的弹劾分两部分。一份是在朝堂之上,宣读于众臣面前的,讲究辞藻华丽,对仗工整。
另一份案卷上则写着一桩桩具体的太子府的罪状经过,某年某月某时发生,事由和人证都写得清清楚楚。
袁微竹就是按照这些案卷一桩桩的逐一查核。
现在案卷中提到的是京城珍宝斋的东家周东海。
周东海是出海跑宝货的。他状告太子府管家周仲康,仗势欺人,强行入股,本来三分的股份变成七分,正值自己的船只海上遇到风暴,船只出事,还要赔付船工的安葬费。
周东海当时急着赶往出事地点,只留下自己的儿子在家照应。
这时,太子府的管家周仲康就要抽回股份,他狮子大开口,硬要说自己的股份要利滚利,用上了那高利贷的算法,活生生把一个殷实富裕的周家逼得家破人散。无处安身。
当下,袁微竹拍了一下惊堂木,就宣周东海出堂。
看到周东海出堂,本来翘着二郎腿坐着的周仲康有点意外,不过他想到自己背后的靠山无人可以扳倒,也不害怕。
袁微竹照例问清事情经过之后,然后又问周仲康,周仲康自然来个个一推二六五,全都不承认。
周仲康不承认,这一点袁微竹不意外,这桩案子其实只能说是周东海的片面之词,因为周东海的儿子周行远为了偿还周仲康的股银,变卖家产,当初的立契合同双方都已经收回,私下已经解决。如今时过境迁,不存在什么纠纷了。
可是,这周东海为什么也要搅合在这里面呢?袁微竹揉动着眉心,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方青云和睿王。前者非常沉着,身着丞相的官服,浑身上下正气凛然,丝毫没有因为昨天的失利而感到挫折。后者则是一脸的无奈,支着下巴坐在堂上听审,虽然极不情愿掺和进这件事,但是奉了皇命,不得不前来应付差事!
虽然今日太子没有出现,但是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今天很有可能会出大事!他的预感一向很灵,这种预感并不是凭空自己的胡乱臆想,而是经历过许多事以后,对事情走向的一种判断!来自于经验的积累和阅历的见识!
这时,周东海跪在地上前行一步,磕头说道:“大人,小民的儿子是被迫的,根本就不是出于自愿。这周仲康仗着自己是太子府的管家,逼着小民的儿子腾出店铺,还威胁恐吓我们,说是等到不久,太子登基,他就是皇上的亲信,到时候还要株连九族,让我们家破人亡,小民的儿子不得不变卖家产啊!”
周仲康听了只是得意洋洋,并没有丝毫否认。在他看来,即使周东海再怎么想翻盘,袁微竹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而得罪太子呢?
果然,袁微竹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呵斥:“大胆刁民,胡言乱语诬陷太子,你出让家产本是自愿,欠人钱财,理应偿还,现在又借机诬告,实在是藐视国法,来人啊,大刑伺候!”
“大刑伺候!威武——”大理寺两旁的公差重重地捣了一下手中的杀威棒,大堂之上瞬时气氛肃杀,就连歪坐在圈椅里的周仲康也不禁收敛了笑容,端正了坐姿,不敢嬉笑。
周东海连连磕头,哀求道:“大人、大人,小民并非诬告,小民实在不敢诬告啊,大人、小民有证据,小民有证据……”周仲康哆嗦了半晌,突然叫道:“大人,小民、小民要告太子谋反!”
周东海的这句话恰如晴天霹雳,“通”地一声在大理寺上空炸响。
袁微竹的心里暗暗道了一声:“糟糕、来了!”果然不出他的预料。
他抬眼观看方青云,见他脸上并无惊讶的神色,眼中透出一丝冷意,显然早就料到这件事情的发生。
倒是睿王,眼中露出惊诧,身子微微前倾,极为注意周东海的话!
周东海不等人询问,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出来:“大人,小民本来不敢说出这事情的,是周仲康逼得小民不得不说了出来。太子手眼遮天,小民就是死一万次,本来也不敢诬告太子。可是皇上爱民如子,小民不忍见皇上被人蒙蔽啊!小民只是一介平民,也本来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是那周仲康借着太子的名头来欺压小民。小民儿子去太子府偿还银两那日,在太子府无意听到的,一直不敢说出来。如今公堂之上,丞相大人和睿王殿下都在这里,小民才斗胆说出来。还望丞相大人和睿王殿下查实,以证小民忠心啊!”
袁微竹沉吟着,看了一眼左右两旁众人的反应。太子府的管家周仲康已经吓得浑身冷汗,连忙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对袁微竹说道:“大人,大人,请大人明鉴,这实在是刁民诬告啊!小人敢以性命担保我家太子绝无谋反意图。太子已经是储君,何须再谋反?此等刁民,索要钱财不成,反而大胆诬陷太子,大人切不可轻饶,一定要重重惩罚啊。”
方青云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周仲康面前说道:“事情还没问清楚,你就说人诬告,我看你是想隐瞒什么吧!”他的这句话吓得周仲康冷汗直冒,连忙摇头,嘴里只是喊着太子无辜。
堂上已经鸦雀无声,众衙役都面面相觑,吓得面无人色,一个个心里好像打鼓一样,知道今日算是撞了邪了,太子无论谋反不谋反,本来和他们没多大关系。可是今日偏偏在这大堂之上,出自他人之口,入了他们之耳,那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会为自己惹来杀身大祸啊!
袁微竹再看睿王,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看似好像没有任何反应,实际上,他的眼神一直在方青云和周东海之间来回梭巡,显然,心里已经有所触动。他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没有听到,只有硬着头皮审下去。
袁微竹“啪”地一声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势,凝神紧紧盯着周东海,逼得周东海不敢看他,连忙垂目看着膝盖下的青砖。
袁微竹开口问周东海:“既然你说是你儿子所见所闻,你儿子叫做什么名字?现在哪里,速速叫他上堂来。”
周东海连忙说道:“大人,我儿子叫周行远,如今正在大堂外等候。大人可以立即传他上堂,一问便知。”
袁微竹此时心里已经明白,不禁又看了一眼方青云。
方青云的女儿是端王妃,端王和太子之间的争斗他也有所耳闻。前些日子京城遭受地动,端王得皇上信任,在赈灾方面立功不小,隐隐还听说与太子有了一些摩擦,难道现在端王就要与太子撕破脸皮了?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了呢?
可是看端王平时的表现也不像那么浮躁的性子啊!
“传周行远上堂!”袁微竹从案上的签筒里取出一支竹筹扔到地上,一边的差役急忙拾了领命出去。
片刻后,周行远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