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勋站在镜子前看了又看，才勉强感到满意。
下午有校庆，所以吴世勋在镜子前折腾了一个上午。床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衬衫、领带，堆积成一座小山。
选择恐惧症什么的，太丢人了，吴先生才不会随便透露出去呢。。
以前上班都是一码子白大褂，偶尔出门都是鹿晗帮着挑衣服，出去逛街什么的鹿晗说买什么就买什么。现在没有了鹿晗，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做什么都感觉怪怪的。
最后吴世勋选择了看起来很干净清爽的DavideCenci白衬衫，犹豫了一下，从衣柜里小心地拿出了一件Armani黑色西装。本来不是很拘谨，甚至有些灵动的设计，此刻却像在祭奠什么，浓郁的黑色像是要滴出鲜血。他已经记不清这件西装是什么时候定制的了，穿过的次数不多，但因为价格昂贵，他一直格外爱护。
“吴世勋啊。”
“恩？”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穿白大褂出门好了。”
“哦。。。。恩？”吴世勋一边喝奶茶一边咬着吸管，像一个被长辈教育的孩子。
“我说你，怎么连穿衣服都不会。”鹿晗有些好笑地看着吴世勋，“我说呢怪不得以前约你你都是穿校服出门。”
“我说了啊这是选择恐惧症。”吴世勋瘪着嘴轻声念叨，“不过有你在啊这些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那我得一直在你身边咯？”鹿晗含笑望向吴世勋，戳了戳吴世勋白净的脸。
“这还用说。。。”吴世勋拥住鹿晗。
吴世勋停止回忆，深吸一口气，开了门按电梯下楼，走向地下车库。向上望一眼，这么高的高级公寓，这样看起来，还真是有些孤独呢。地下车库光线有些暗，吴世勋找到自己的宾利，发动车子，向H医学院驶去。
医学院门口停了许多像吴世勋开的车那样的名车。像H医学院这样的著名学府的校庆，排场应该不会小。
吴世勋下车，久违地环顾四周。真是好久不见啊，过去的时光。就连空气里弥漫的阳光的气息，也没怎么变。通往图书馆的道路上依旧种满了法国落叶梧桐，一到秋天，道路上就满是落叶。漫步在这条路上，是很诗意的一件事。幸亏他还记得去大礼堂的路怎么走。过去的一幕一幕，似乎都呼之欲出，快要呈现在眼前了。一路上总有女学生看着他窃窃私语，还有女学生装作不小心撞到他，然后一脸害羞地跑开。这种情况在以前也会经常出现。
但今天他觉得十分反感。
“你，下次小心点。”吴世勋用这样的语气对一个撞到他的女学生说，这种语气令他自己也有些惊讶。“这样很不礼貌。”
说完吴世勋就走开了，也没管那些女学生怎么样。
“您好，吴世勋先生。”
礼堂外一位女士礼貌地问候道。她似乎就是电话里的那个人。总觉得眼熟，但也记不清楚到底是谁。
“你好。”吴世勋笑笑。
“听说您和鹿晗先生都在市医院工作，但鹿晗先生的电话一直关机我们无法联系。您怎么没有和他一起来？”
“呃。。。。他。。。”吴世勋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装作轻松地说：“他去出差了，地方还挺远的。”
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啊。。。是么，他没来真可惜。”
“快要开始了，那我先进去了。”吴世勋想尽快摆脱这个话题，说完这句话就有些狼狈地进了大礼堂。大礼堂内部又翻修过，比原来看起来要豪华气派许多。吴世勋的位置很好找，他在前排找到了印有“市医院吴世勋”的牌子，坐下。周围充斥着学生们的笑闹声，让他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吴世勋第一次见到鹿晗，就是在大礼堂门口。
穿着校服的吴世勋站在大礼堂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是新生入学典礼，一群群学生从面前涌过，他却有种说不出的迟疑。
“嘿，哥们，往前走啊？”
身后的声音让吴世勋回过神来。明明是不耐烦的催促，声音却很好听。吴世勋转身，是一个长相很白净的男孩子。第一次见面，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看啥啊走啊兄弟？”
“哦。”吴世勋这才慢慢向前挪动着步子。“我叫吴世勋。”
“啊。。。我叫鹿晗。你一定觉得这种名字只有在言情小说理才会出现，但这真的是我的名字不是我编出来的！”
好吧，原来世界上还真的有人姓鹿啊。
“这位是目前就职于市医院的，本市著名外科医生，吴世勋先生。”
吴世勋反应过来的时候，台上的主持人正指着自己，好像在说我都指着你这么久了你倒是快站起来啊？
吴世勋立刻站起来，对着四周挥手鞠躬。
四周响起学生们有些无力的掌声。
吴世勋感到很无聊地听完了现场到来的人物的介绍，然后到了学生表演的阶段。
“下面有请林淑妍同学为大家带来钢琴独奏，请大家欣赏。”主持人充满激情地报幕。台下一位穿着纯白色礼服的女学生慢慢走上台，对着台下鞠躬。
“下面是鹿晗同学带来的吉他弹唱，祝大家国庆快乐。”
国庆节晚会，礼堂挂满了红色的灯笼。
鹿晗抱着吉他坐好，金色的聚光灯让他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他轻轻拨动手指，音符就缓缓地流淌出来。低下头，栗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有些微微闪耀。
吴世勋第一次对文艺演出如此专注。此刻的鹿晗耀眼如天上的星辰，却又朴素如路边摇曳的不知名小花。
安静而清澈的调子，仿佛风穿过密林，簌簌作声。又仿佛阳光穿过云层，投射在植物露珠上反射出的柔光。
他的嗓音很清澈，如同流淌的清泉，淌过云层，又流进吴世勋的心间。观众里的女生开始骚动起来。
“喂，我刚才表现不错吧大兄弟？”
一只手搭在吴世勋的肩上，吴世勋才反应过来鹿晗已经抱着吉他回到座位上。
“哦，恩，很好听。”
“哎我怎么听着你这话这么敷衍呢？”鹿晗有些不高兴。
“真的。不敷衍。”吴世勋转过脸对鹿晗一笑，鹿晗因为这个突然的笑容愣了一下。似乎遇见吴世勋，就像是遇见一场烟雨的绚丽，是遇见一朵繁花的宿命。
“我校能有今日的辉煌离不开各位的努力与奉献。。。”
校长的致辞将吴世勋拉回现实。真的是走神太久了啊，现在都已经散场。
“吴世勋先生？”
吴世勋走出礼堂大门，一个悦耳的女声叫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在门口的那位女士。
“请问有什么事？”
“你真是不记得我了么？”
“呃。。。。”吴世勋开始在记忆里努力搜索，奈何始终没有结果。
“金书妍。”
“哦。。。哦！你是金书妍么？抱歉变化太大，有些没认出来。。真是对不起啊。”女士提到这个名字，吴世勋便立刻想起来了。金书妍是大学时期和他们关系很好的一个同学，但毕业以后就断了联系。
记忆中的金书妍齐刘海，长发，有些日系的感觉。但现在她剪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剪掉了刘海，戴着严肃的黑框眼镜，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名气质OL。
“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很惊讶么？”
“啊，是有一点。跟以前变化太大了。。。”
“我毕业以后家里人找了点关系让我留校工作了。现在是校长助理。”金书妍就连语气也十分优雅得体，给人一种很官方的感觉。丝毫没有了以前那个还会经常说脏话的小姑娘的影子。
“恩，挺不错的。”不知道为什么，吴世勋有点不想和她继续聊下去。
“我其实一直都想再见见你和鹿同学。你们最近有空么？我请你们吹顿饭吧，在最近新开的一家高级西餐如何？他们家菜品很不错。”
以前经常在街边一起吃烧烤喝啤酒到凌晨，现在却绝口不提，而是高级西餐。
“呃，我最近有些忙。鹿晗他要出差挺久的。我想短期应该不会有空了。”
也许因为金书妍变得太多，吴世勋有些不想和她过多接触。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那么改天再聊。”金书妍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就像电话打不通的时候传来的机械的女声。
吴世勋看着金书妍越走越远，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轻。她就连走路的姿势都那么优雅，吴世勋记忆里那个总是跑着，跳着，笑着的小姑娘渐渐不真实起来。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在变。
鹿晗。你呢？
这所学校还像往日一样，有高大的梧桐树，曲折的小径，头发花白的老教授。
只是再没人来唱往日的歌。
吴世勋小心翼翼地走进教学楼，似乎只要用力些，往日的回忆就会支离破碎。教室里还如以前一样，整齐地排列着各种模型和标本。
“喂，吴世勋！”
吴世勋回头看，穿着校服的鹿晗正对他微笑，轻轻挥动着手臂。吴世勋突然想起一句话，说星星很亮的人一定没见过你的眼睛，说太阳很温暖的人一定没见过你的微笑。
然而当吴世勋再次转身，熟悉的身影又消失了。
似乎明年秋天，他再次来到这里，就会有一个少年，倚着门框，向他招手，眼神中带着惊喜，又充满欢欣。
就像从前一样，少年时光，天真地久伴不离。
学生们还在偌大的操场上听校长致辞，大楼内没什么人。走到走廊尽头，就恍如隔世。就好像走过一个光年那样漫长，记忆全部波澜般漾开。
“吴世勋？你怎么也被罚站了？你不是高材生么不是学习很好么。”
“我靠吴世勋你有病吧，说你喜欢我，又想讨好处了吧？有什么事跟兄弟直说啊还这样拐弯抹角？”
“恩我知道，兄弟情深嘛我也爱你啊大兄弟。”
“你有精神问题啦？老说喜欢我？”
“好吧，我投降了。我想我也是喜欢你的。”
“就算毕业了也想和你在一起。”
就这样，日子渐渐过去，鹿晗的心理防线，慢慢被吴世勋击溃。
和鹿晗的回忆，一天天逼近，然后又一天天走远，却又像断了线的血红色风筝，肆意翱翔在天际，残忍地徘徊在身边。
那个少年回头迎上吴世勋的目光，操场上总有熟悉的身影追寻流连。
我曾与你在葱茏的校园小道上肩并肩，也曾在夜空下看万千星辉闪烁的身影，映着你的笑脸。
鹿晗，几乎出现在吴世勋七年来所有记得住的过去里，淡淡存在，轻轻叫嚣。
等到吴世勋走出教学楼，训话早已结束。无数身着校服的学生在小径上笑闹，而吴世勋越发觉得自己孤单。
所有孤单，都是因为你啊。
“吴世勋帮我写论文。”
“吴世勋给我买冰棒去，老子要五块钱的。”
“吴世勋。。。。”
当时甚至会觉得麻烦，现在却开始格外想念这样的语调，这样的声音。
出了校门，吴世勋并没有急着回住处，而是在校园附近一家路边小吃停下，随便坐在了门口大棚下露天的桌子一侧。
“来四瓶啤酒十串烤翅两碗鸭血粉丝。”
此刻的吴世勋西装革履，似乎与这里十分格格不入。周围不时有谈笑的学生投来异样的目光，但他丝毫没有介意。
“老板，再来两瓶。”
黄昏降临，华灯初上。入职多年，吴世勋似乎已经在各种应酬与酒局中练成了千杯不倒的神功。
“阿姨，再来五瓶啊！咱俩感情深一口闷！”
鹿晗挣脱吴世勋抓住他的手臂，冲进店里大喊。已经凌晨，周围的桌子上没什么人。
“鹿啊回去吧，你酒量不好不能喝太多酒的。”
“谁说的。。。。老子酒量很好OK？”鹿晗看起来已经醉了，开始神志不清，手舞足蹈。
“嘿鹿晗我叫你别喝了你丫还喝？”
“大河向东流。。。”
“不好意思啊阿姨，还有三瓶我们不要了，我兄弟喝多了我得架他回去。”吴世勋一脸歉意地朝老板娘挥挥手，一手架起还在傻笑的鹿晗，一只手在大衣里来回摸索钱包，“多少钱啊阿姨？”
今天的吴世勋也和往常一样，往对面的杯子里倒满酒。
“先生，你一个人用这么多两个杯子？”老板在收拾的间隙向他打趣。吴世勋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小吃店的老板也换了人。
“我在等一个朋友，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吴世勋喝着啤酒，眼泪却不知不觉悄悄滑落。混着辛辣的啤酒，让他的喉咙有一股酸样的刺痛感。
“鹿晗出来啊。。。我们一起喝酒啊。。。”
吴世勋又喝了一大口，小声呢喃，为自己再次倒满。他仍然没什么醉了的实感。如果可以，他宁愿和学生时期一样，喝几杯就倒，没有什么烦忧，宁愿永远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鹿晗，叫你呢！嘿你怎么不答应呢。。。”
“干啊鹿晗。。。”
吴世勋继续往对面的酒杯里倒酒，任酒杯里的啤酒满到溢出来，流满整个桌子。气泡就和眼泪一起盈满溢出，崩溃决堤。
吴世勋自嘲地笑笑，继续喝酒。就算被人当做疯子，也没关系了吧。
就像当时的我们一样，不管周围人投来如何异样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