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嘉怿开口的瞬间,我脑海中竟莫名响起木桨破开平敛的湖面的声响,桨声劈开一道锋利的水痕,带起一簇清凉的疼。
笑容犹是坦荡,但是在尹嘉怿脸上,便有些僵硬,像是覆在面上的一壳面具,底下是什么样的情绪,也不必猜。
我点头而笑。
须臾从方清砚怀里离开,但他仍是轻轻揽住我,目光冷绝望着尹嘉怿。后者只避开视线,不依不挠只顾看我。
“墨宝,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你,那么恰好有事要告诉你。”她自顾说道,“我和江城月底就要订婚,请柬的话,我会亲自送到。”
方清砚扶着我的手缓缓收拢,虽然用力,却并未让我觉得疼。
我婉拒道,“请柬倒也不必,我们没时间去,也不好让你们破费,便提前祝贺一声,不要见怪。”
尹嘉怿唇角弯了弯,一抹黯色掠过眼底。
“我们还有事,尹小姐,失陪。”
才迈出几步,遥遥听尹嘉怿倔强的声音阴魂不散,她说,“墨宝,我说会去送,便一定会去。”
我复又抬步,说,“随便你。”
听到耳鸣声,我苦恼捏捏耳垂。
我抬眼去看方清砚,只是此处灯光茫茫惑惑,情绪便不大容易看出。细细去看的空荡,几步就回到门前。
方清砚在推开门的刹那松开我的手,落叶似的有些委屈的坠在身侧。我咬唇,在门推开的刹那,迅疾握住了他的手。
感到他手颤了颤,片刻便被他反手握住。这一翻动作不过刹那,一室觥筹,流光溢盏,大人们闻声看过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你们——”方阿姨脸上的笑意猝然凝滞,眸光落在我和方清砚交握的手上。
“墨宝。”老妈失声喊了一声。
老爸和方叔叔举杯的动作顿在半空,稳稳当当颇有定力。
被方清砚牢牢牵着走到桌前,手搁在桌上,我听到方清砚说,“伯父阿姨,把墨宝交给我,好不好。”
我只觉得头皮麻,被他握着的手指也麻,大概一桶花椒水当头浇下,连嘴唇也是一阵麻苦。我只望着半杯酒,不说话。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方阿姨,她呀的喊了一声,握着老妈的手,喜不自胜的说,“我一直盼着有今天,清砚这傻小子,总算是开窍了,我们方白两家,倒是真成了亲家——”
老妈脸色却不似方阿姨那般轻松,却还是笑了笑,“你们小辈的事,自己决定就好,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图你们开心幸福。”
方阿姨大抵太过高兴,险些碰翻了酒杯。
老爸和方叔叔又怂恿着大家举杯,来往不过客套话,欢喜却是真的。
等饮了好几口酒,才发觉我和方清砚始终握着的手,浸了温热的汗。他此时倒也冷静,方才神色拘谨脸色苍白的人竟不是他一样。
大抵每个人都太过开心,等筵席散去,众人走出门口,在冷风里一吹,才察觉都饮了酒。
车子自然是没法开,最后说笑着在路边等车,决定车子明天来取。
方清砚今晚莫名的兴奋,眼仁纯黑,像是打翻了一坛墨。寒夜星星点点的光浮在他眼瞳里,看向我便是绸缎似的柔软,附身而展。
我心中犹有忐忑,看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只是手被他握住,彼此之间呼出的雾气将彼此的视野模糊,显出隐约的诱惑。
无谓想着,手指就被他搁上唇角,浅浅吻了下。嘴唇擦过的刹那,滚烫的温度叫我忍不住往回撤手,他低声笑,嗓音微哑,自顾自乐。
方阿姨悄悄扯了扯老妈,不知嘀咕了句什么,继而埋头叽叽咕咕笑作一处。
我只觉得手指上停留的温度迅速熨烫了脸,无所适从间,及时到来的车解了围。
车门关上的刹那,方才走出的门中不紧不慢走出几人,人群之中,我不免看了眼。
一人恰好往这里看,视线太暗,只是一袭挺拔的身影。
“怎么了,还是觉得冷?”方清砚问,显然是不曾醉的。
“不冷,有些困。”我摇摇头。
“那你先靠着我睡一会儿,到家后我叫你。”
我很是熟稔寻了他肩膀落脚,方清砚颈项里残存着淡淡的味道,像是雨后微苦的木香,缓缓沁进骨头里。
后背微微在惯性里贴上椅背,车子疾驰而去,夜色锦澜叫身后一片凛冽的寒风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