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嬷嬷在望见熙和时眼神明显一滞,但很快调整了表情将茶端到我面前。
我欢喜地揭开茶盖又欢喜地喝了一口,而后继续欢喜地吃手里的千层糕。
熙和瞧不过眼,张了张嘴,又被太后一记眼风扫得闭上了。
我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千层糕吃完,又将杯中的茶饮尽了,方淡淡道:“你是来这里告状的么?”
跪在地上的敏孝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我问的是她,当下做出一副受惊的形容来嗫嚅道:“我,我……”
熙和一急,往我跟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道:“你别吓唬她,是我带她来的,你要怎么样?”
我饶有兴致地望着她,道:“本宫不想怎么样,只是……”
熙和警惕道:“只是什么?”
我摊一摊手,无奈道:“你能不能坐下来,你这样站着,劳累本宫仰着头才能同你说话。”
绿莹甚配合地搬了张椅子过去:“公主请坐。”
熙和飞快的来了一句“我不坐”后,我道:“本宫可不是请你坐的,本宫命令你坐,你敢不坐?”
话刚说完,屋子里的人齐齐将我望了,满脸掩饰不住的惊诧。我无所谓地扣了扣桌面,清晰道:“坐。”
熙和不知是不是着了疯魔,竟乖乖地坐了,倒叫我微有些诧异。
太后一直放任事态发展到眼下,大抵也有些坐不住了,沉了嗓音道:“敏孝,你来说。”
敏孝跪在地上柔弱地抹了一把泪,道:“本来辰时后万芳姑姑要领我们去素心殿拜见贵妃娘娘,然后……”敏孝边说着边丢了个怯懦的眼神给我,结结巴巴地继续道,“然后,就遇见了流云公主,然后,万芳姑姑就领着我们给公主请安,不知敏孝如何得罪了公主,公主,公主就让敏孝出宫……”说到这里敏孝已然是泣不成声,只膝行至我面前伏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公主,求你大发慈悲不要赶我出宫啊——”
若不是眼下处在这般复杂的情景,我真要拍案大赞一声:“好演技!”我眼瞅着她头倒是磕了不少,可没一个磕到点上的,按理说她若是下了死命的磕法,额头上保不齐就能磕出些红来,如此效果才算是好。这般想着,她这一番磕头的苦情戏看在本公主眼里,便委实没什么杀伤力。
熙和坐在椅子上偷偷观望了一下太后的面色,在确信太后的脸色足够难看后吗,叉着腰道:“你……皇姐这是什么态度?敏孝都哭成这样了,就是铁石做的心肠,也该软化一些了吧?”
我面无表情地瞟了地上的敏孝一眼,冲熙和语重心长道:“你只晓得为她着想,如何不为皇上着想?”
熙和奇道:“皇姐这是什么话?”
我继续语重心长道:“这个敏孝没规没距,就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本宫不才,却也是这**之中地位仅次于太后的,若是对待本宫她尚且如此傲慢,那王贵妃如何降得住她?”敏孝不知什么时候不再磕头,抬起脸望着我眼睛里恨意丛生。我冷笑了一下,道:“方才那头虽不是本宫叫你磕的,但也不是你想止便止了的,你既想留在宫里,那本宫便要教教你规矩。”
敏孝瞬间白了脸色,我笑得柔和,轻声道:“你也不必怕成这样,太后娘娘在这里,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转头唤道:“绿莹!”
绿莹应了一声,款款而出。敏孝惊疑不定地在我和绿莹只见来回地望,我柔声道:“这第一桩规矩嘛,便是方才你对着本宫磕头,本宫没让你停下你私自便停了,这样可不行。绿莹你领她下去到外边磕头,嗯,本宫瞧着她磕头的方式不大准确,若是你瞧着不好编教她磕得准确些。太后还在这里,可别扰了她的休息,你且带下去,等本宫什么时候说停了再叫她停下吧。”
熙和的嘴张成了能塞下五颗鸟蛋的大小。我怜悯地望了她一眼,只听耳边一声刺耳的尖叫,敏孝已经扑过去抱住了太后的小腿没命地嚎:“太后!救我呀!救我呀!”
安公公忙蹲下身去扒她的手,奈何她缠得紧,安公公竟是不能,一旁的阿青嬷嬷连忙过去帮忙,一阵忙乱后总算是将敏孝从太后身边拉开了。
太后的面色千变万化甚是精彩,许久后才极力镇定下来,沉着脸色道:“先把她送下去。”
安公公急忙应了,和阿青嬷嬷一并将人拉下去了,拉至外间,隐约还能听见几声尖利的啼哭,而后便再没了动静。
我冲绿莹道了一声“你不必去了”,便沉默了下了来
屋子里静了一瞬,太后的声音慢慢地响起来:“流云。”
我端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应了一声。
安公公与阿青嬷嬷料理完了敏孝,又恐后殿之中出乱子,便急急地赶了回来,每人手里还皆亲自捧了一碧青瓷壶。我正愁着杯中茶水饮尽之事,忙招手道:“快来快来。”
阿青嬷嬷望了望太后,忙赶着往我这边来了。绿莹接过瓷壶,往我杯中添了一盏茶水,便要将瓷壶放下,哪知熙和突然道:“与本宫倒杯茶来。”
绿莹捧着瓷壶的手不由一顿,我感到绿莹偷眼来瞧我,只微微摇了摇头。绿莹从善如流地将瓷壶撂了,对着阿青嬷嬷笑得无辜:“有劳嬷嬷。”
阿青嬷嬷也不说话,正要伸手去捧那瓷壶,熙和迅速地伸手止了,冲着绿莹冷道:“好大胆的奴才,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宫要你添茶倒水竟是不能么!”
绿莹一惊,下意识地便要入往常一般下跪谢罪,我轻轻抬了抬腿止了她下跪的去势,淡淡道:“站稳些。”
绿莹依言往我身边退了两步,我偷眼瞧了瞧,啧啧啧,这丫头,脊背挺得那叫直。
熙和的手“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立起身来横眉倒竖:“皇姐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主子,难道还不能打骂奴才了?况且我又没有打骂她,只不过叫她倒杯茶罢了,皇姐如此,何苦来呢!”
我瞟了她一眼,笑道:“你自然是主子,打骂奴才原也是你的事,你虽喊本宫一声皇姐,本宫却也不管你那些。只一条,别的奴才你要打要骂都随了你去,本宫的奴才却轮不上你来管教。”
熙和气得倒吸一口凉气,正待再说,被阿青嬷嬷拦着,一来一会间,只听太后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越发没了体统!”
熙和罢了手,瞪了我一眼,仍是在椅子上坐了,阿青嬷嬷忙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不想熙和反手一甩,青花的茶碗跌在大理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时屋里俱静。
屋子里尴尬的静谧怕是让熙和有些后悔,我眼见她那双大眼珠滴溜溜在眼眶内转了两转,犹豫着开口道:“母后……”
太后手握成拳扣了两记桌面,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是越发出息了,一个一个赶着上我老太婆这里来闹。”
我忍了忍,没忍住:“太后娘娘,您那样一张脸都叫老太婆,却叫流云怎么好?”
太后一愣:“你说什么?”
我忍了忍,忍住了,道了一句“没什么”就混了过去。
太后显然是听见我说的话了,见我一副不想提的形容倒也没有再提,只是语气还是冷冷的:“皇帝未立皇后,**诸事少不得要哀家操心,你们还不省事,闹成一团遭人笑话。”顿一顿,缓了语气与我道:“流云,哀家素来疼你你不是不晓得的,然而此次哀家却不得不说你几句。”
我点头道:“您说。”
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怜你母妃去得早,从来都是拿你当成亲生的对待,别说是责罚,就是连句重话,哀家也是舍不得对你说的。”安公公适时地端上茶盏,太后意思性地抿了一口,继续道:“可这次哀家不得不说你几句。选秀的事哀家都不管了,早早地便交由了王家的丫头,你一个公主,却又如何让管得?”
我笑道:“原这事却是与我不相干,只是那敏孝言行无状叫我不高兴了,难道我堂堂公主却也管不得?”
熙和打岔道:“就算如此,你既晓得敏孝的身份,也该给些面子。”
我冷笑着望她,道:“本宫却不晓得她还有怎样的来头,如何给面子?”
熙和急道:“你!”
我扔给她一个后脑勺,仍旧望了太后道:“这样言行无状的女子王贵妃如何瞧得上?王贵妃眼下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皇上难道在选秀这事上会不合她的意吗?”
太后收了慈祥的脸色,冷冷道:“哀家竟不晓得流云你何时对王贵妃的心思猜得这样准呢?”
我回她一个笑,淡淡道:“太后娘娘不晓得的事情多了,也不在这一件上。”
太后脸色一僵,熙和露出看好戏的笑容来。我不在乎地自顾自倒了碗茶一气灌下去,心口微微地有些起伏,这般说话真是太爽快了。
我正心里爽快着,太后已露出忧心忡忡的模样来,对安公公道:“好好的孩子怎么成了这样,你且快些请太医来瞧瞧,别是中了邪风才好。”
安公公点头如捣蒜,撑着圆滚滚的身子便要向外狂奔。我在他快要奔到门边的时候轻飘飘道了句:“不用去了。”
安公公好似被人点了穴一般定住了身形,只将头转过来疑惑而茫然地将我望着。
我站起身来徐徐行至太后面前,望着她保养得宜的面孔道:“怎么,想说本宫疯了?也罢,本宫便提醒你一句,可千万别忘了朱雀国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