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怎么可以用美形容?
连月准备摇头笑话梅可,忽然她眼睛一定,像被什么吓到了似的。
两张脸同时闯进她的脑海中,一张如朝阳意气,一张弱质尤怜。连月呼吸紧促,脑袋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朝一旁梅可颤声吩咐,“梅可,快!去悄悄向绾总管打听一下楚护卫的全名!”
“啊?好好……我马上去,我马上去,公主您别急~”梅可见状马上小跑了而去。
连月扶在大椅上,脸上表情似是惊喜,又似是紧张,患得患失,“……会是他吗?会是他吗!孤,都是孤!”
我唤作南宫怜雁。
是古步南宫世家家主南宫司瑜的嫡长女,父亲大人的威望影响着我古步的朝堂,也影响着我们整个南宫家族的每一名成员。而我,作为南宫家长房的新一辈,是所有家族子弟的榜样。
我为了让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安心,努力做好南宫世家嫡长女的该做的一切。帮着母亲大人处理内宅的事务、看照各房的小孩子,做一个除了他们母亲以外,最能带领他们学习和生活的大姐姐。并努力学习世家女子必学的女红和规诫。
父亲大人见我学什么都很快,又领悟力不输男儿。便拿下主意给我请了教授琴棋书画各艺的女先生,我跟着女先生学习才知道除了古步大岛,在海的那边还有一个姑墨大陆。
我问先生他去过姑墨大陆没?先生说她当然去过,然后调皮的朝我眨眨眼睛,她说,我们脚下站的地方也是姑墨大陆的一部分,在海水下面就是和姑墨大陆连一起的。不过,她也去海那边姑墨大陆的罗修国。她说,罗修国是诗书礼义之邦,是所有文人神往的地方。
她给我讲了好多她在罗修国游学的经历,我听了好几天几夜都兴奋着。我缠着先生,我可不可以也去罗修国瞧上一瞧。先生告诉我,只要我把她知道的所有知识都学了去,就能自己走出南宫府后院。到时候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兴奋不已,不敢告诉母亲大人我想展翅高飞,只是拼命的学习先生教给我的每一卷诗书、每一幅丹青。
八岁那年,我失足滑倒。大夫说是身子养在闺阁纤弱了,母亲大人为我找来养生、骑射、武艺于一身的女道长。
不过两三年,我十一岁了。
一次父亲大人偶尔考察我的学识,问我可知自己站在哪里?我说:‘我卧在古步之山的山腰上安榻。东北有书香罗修为肴,东南有悍莽魏武为马、上马可见炎国稻浪叠堆。’
父亲大人眼中闪过惊异的神采。又问,“山腰安榻安稳不安稳?”
我答,“山顶有万年积雪,山下河床遍布,唯山腰四季如春,闭眼熟睡自然是安稳无虞。可睁眼一瞧,却是不大美妙:以雪为帽,抬头冰雪摇摇欲坠;山峦为榻,低头渊河纵横坍塌。立足尚不安稳,何谈安然入睡?”
父亲大人连说三个好字,他欣慰我小小年纪便已知权势显赫的南宫家在古步王室面前的尴尬。
第二日,我和母亲大人被传诏进宫。
我的嫡亲大姑姑是古步王室的王后,南宫席陌。见到她时,我盈盈拜下。才知道在南宫家人人称赞的大姑奶奶原是这么一位风姿绰约、眼中流露着蓬勃英气的奇女子。
她问了我好些学习情况,她说,我有她当年的风采,性子也像。我却是不大懂,我的性子是典型的没性子,怎么能跟一国之母的凤遨九天相较?
却也知,南宫府邸的人都在拿我和大姑姑幼时对比,或是听到:大姑奶奶前是要强的性子,事事爱争个头儿,一样没做好暗暗里也要赶上来,这样做不好,也定要在那样儿上找回来。又或是:大小姐却是个倔性子,认准的事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是怎样就怎样,一头扎进去,别人帮着拔儿也不出来。
那时我还不以为意,我是我自己的,旁人再亲近又怎么能把我看得透透彻彻?直到那一件件的事儿接着来了,我才知道自己的性子原来真的会……
初见夕照是在午膳上,大姑姑留了我和母亲大人在宫中用膳。
那是,阳春季节,门外的阳光懒懒的洒下一片似金非金、似银非银的昼光。在光影中慢慢走入了一个高挑瘦挺的书卷公子,他慢慢踱步进来,见到母亲大人俊逸的脸上诧异了一下,便作揖行礼。母亲则带着我躬身见礼。
大姑姑对着他笑道:“这是你从未见过面的表妹,雁儿妹妹。”又对我道,“这是你的二表哥,夕照。”
我们躬身相互见礼。
“雁儿妹妹。”
“照表哥……”我发现照表哥有双清澈的眼睛,虽是男子,但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长得好。立时,我对这位待人谦和又相貌脱俗的表哥暗暗记在心里。
姑姑叫表哥下午不用去舞剑了,带我好好游游古步王宫。
我们两个,一个身姿高挑,一袭玉白长衫。一个身量稍小,蓝裙飘飞。我们并肩缓步在古步的水榭、长廊,长廊里挂着一眼望不尽的木灯笼,上面的刻画着飞仙的图饰,长廊下是平静如洗的湖面。
宫人们见了我们便停下来,躲到一旁垂下头见礼,偶尔我瞥见了宫女嘴角的坏笑,慢慢想到了些什么,脸就唰的一下红了。将头扭过去看湖面,一点都不敢看这个英俊的二表哥。
我们就这样走着,可是我越走,神思就越恍惚,我承认我真的想了很多。一会儿幻想被表哥拉着手,一会儿幻想自己钻进他的白衫广袖里,躲在里面痴痴的笑,即便母亲大人叫我用膳也定是不出来的。
步子虽慢,他好像一心只想走过这水上长廊,不大理我。我还是自顾自时而微笑,时而想着着不着边际的事。风儿吹过裙裾很美妙的感觉,就像我和表哥走在这一条跨湖长廊,我真希望永远走下去……永远。
我想着想着,忽然,“嘭——”的一声,顿时我感觉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和金色的星星在乱窜。
“你怎么啦?雁儿妹妹,你还好吧?雁儿妹妹,”半晌,眼前出现的是表哥担忧的俊脸,我摇摇欲倒,忽而被他抱在胸前,“你看得见吗?雁儿妹妹……”
我一向自诩聪慧,才发现在美好的表哥面前,我走个路也能撞上柱子。偏生撞了柱后脑子也不受控制了,恍恍惚惚间,我伸手拉过表哥的玉白广袖,把脸盖住藏里面,然后我就开始笑,痴痴的笑……
表哥僵着身子,原地傻站着。
我想,表哥一定是被我这样子吓住了。可是,贪图美妙的我顾不上这么多了,越发痴痴的笑。良久,我才在表哥呆傻的目光中低头慢慢退出他怀里。
我们对站着,又是半晌沉默,我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表哥的面色,发现他正用类似‘这是不是傻帽儿’的眼神望着我。
我心虚的抬起头,朝他解释,“是,是雁儿威慑于表哥的威严给吓的。”原谅我,表哥。我从来没这么丢丑过,准许我依仗比你小一岁,欺负你一次。
表哥在那愣了会儿,随即哈哈大笑。他伸手拍上我的小脑袋,笑道:“前一刻还如母后那般严肃的丫头,这一刻原是莽莽撞撞、呆呆傻傻!煞是可爱!煞是可爱……哈哈……”
我在南宫家里永远都是姐姐,永远都要做很多大人才做的事,都几乎忘了自己也是个孩子。从没有人拍过我的脑袋,没人敢说我莽莽撞撞,呆呆傻傻,更没人认为我可爱,我从来都是稳重、无所不能的。
我看着他笑得开怀,我也跟着他笑。
我终于有了一个哥哥,我终于可以藏在他身后抓着袖子跑。
照表哥喜欢看杂书,看什么莲蓉糕怎么制的,还看什么水风车的架构,大姑姑很喜欢我,要我每个月十五进宫一趟陪她。于是,我每次都搜罗一大袋照表哥会喜欢的东西,准备送给他。
但是太明显了也不好,于是在十五的前夜,趁着圆圆的月亮,我又将大袋里的东西翻出来,选了又选,终是每次控制在了五样的范围内,抱着那些东西睡觉,我做梦都会笑醒。
我带的东西,照表哥总是很喜欢。弄的每次我恭谨坐在大姑姑面前和她聊天,照表哥总是早早等在内宫偷偷探头。他样子很逗,我见了,总忍俊不禁。
“丫头,你带的东西真的太好玩儿了!”照表哥又是拍拍我的头,他眼里对我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层陌生与客气,换之是很真实而兴趣盎然的神采,“这样,宫里的东西那些钗啊什么的你也不喜欢,你喜欢看舞剑吗?我给你舞剑好不好?”
好不好?照表哥专门舞剑给我看?
当然好啦!我正求之不得呢!
我大力的点了点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换来照表哥又是拍了一下我的头,“傻丫头!”
他去取剑了,背影里的白裳袍浪飘飞,有说不出的肆意潇洒。
我歪头靠在河边的柳树上,从丛丛垂下的柳条中,去看照表哥上下翩飞舞剑的白色身影。
起势出鞘如静立着的一株白莲,剑随尖走如游龙,回首横劈如惊鸿,侧身层层探步、似奔跑的麋鹿,躬身挥剑自下而上旋霄凤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