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曹娥被她的样子吓得惊恐的直叫,“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你放开我,放开我……”
曹媚放开她,继续摧残她的意志,“你知道吗?我还有个姨,我娘亲的亲妹妹。我姨云鸢被拂影宫的宫主所救,学了一身的好武艺,她辗转周折找到了我娘准备救她出苦海。娘亲也被麓山书院的院长我的姨夫请去作女夫子。就是那么巧,当夜你父亲就……”
曹媚说着一脸嫌恶的看着她,“你知道什么是女夫子吗?麓山书院的女夫子,那要有非同一般的学问、那要比夫子还要学识渊博才有资格去的。麓山书院出清流,当朝名士秦良、名士桑勤都是从那出来的,我的娘亲原本应该是当朝士子的老师。”
“都是你父亲的无德害了她!你知道吗?你父亲摧毁的不仅是云琦的一生,他抹煞的是一位浩瀚星辰里闪耀着光芒的文学巨匠!你知道这对于文人来说,损失有多大吗?”
“……最可笑的是我们云氏一族、世代书香,却落得个男为奴为仆,女为chang为婢的下场。为了偷生逃出相府,我处心积虑安插了遍布的眼线,末了,他们帮我查出云家蒙难竟是你父曹彰所为!他为了拉拢势力和打压对手对江南士族肆意陷害、乱按罪名……”
“……如果我走,我还是人吗?我就忍辱偷生呆在你身边等待着时机,制造者一个又一个连环计。那些陷阱,只要你们一踏入便万劫不复!”
曹媚笑看她,“你以为你大嫂怎么被你母亲相中的?你以为密室是无心之谈?你以为你父亲怎么想着要送你进宫的?还有你大哥……”
曹娥受了太多的惊吓,但是总认为只有曹媚背叛了曹家,曹家其他人都是团结一心的,“我大嫂怎么啦?你刚刚说什么相中……”
曹媚见她傻傻的往上撞,就有意让她再度气愤,“你大嫂公孙襄蓉其实是公孙家献出的供品,供给孤王那尊大佛饶命的牺牲品。原本我还不知道,但自从她进府第二天我就知道了。有些罪证啊什么的,就算我不说,你大嫂也会把你们家给卖了。”
“不可能!我大嫂人那么好……不可能的,公孙家怎么可能把嫡女就这么葬送了!公孙家不可能背叛曹家的……不可能的。”
曹娥有气无力的喃喃低语,眼中没有不可置信只有绝望。她已经分辨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但恶魔一样的声音还是在源源不断的传来。
“哈,葬送!曹媚你记得楠兮吗?你眼中只当做物品的丫鬟,她其实是我的表妹,云鸢姨的女儿,她为了保护我而委身在曹府为奴。你却为了那两篮子野山楂,把她指给一个跛子!和我娘差不多的命运居然要降临在她身上了,我可不能坐以待毙。后来那个跛子被我设计,你娘又是将他杖毙。……曹大小姐,我为了一个亲人就可以害一条命,你大嫂学识本事不比我弱、性子也不比我软。公孙一族血亲的活路、公孙家族未来的出路就系在她一人身上,你曹家人的性命和她自己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她为什么就不能出卖你家?”
曹娥呆在那里,‘一族血亲’,公孙襄蓉是一个人救了全族人,而自己…却是一个人害了全族人。都是那个密室,那个密室……
她越想越恐惧,越想越荒诞,她会下阴曹地府吗?就算下了地狱会不会有成百上千个人追着她、要向她讨命?
那个密室……曹娥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密室的那扇门。忽然,密室的门被撞开了!血~全部都是血,从黑漆漆的门缝里、门底下渗出来,带着腥风,凉丝丝、刺骨刺骨的冷……
粘稠的血液中钻出一张张脸,那些脸是那么熟悉,血丝从那些脸上析出,向着她獠着牙齿铺天盖地的扑过来了……
“唔!唔~”曹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手在空中死命的抓着。一口鲜血在她喉咙中被呛住,让她呼吸紊乱……
恶魔一样的声音,在混乱的黑暗中传来,有让人心悸的磁性。
“还记得我娘亲云琦,是怎么死的吗?……那一根根实心的木棍板毫不留情的、狠狠砸在她柔弱的身上……她头顶还有那一张张狰狞的脸在咬着牙、使着劲。
鲜血从她的脸上留下,从她的头上、她的背上、她的口中,倾注、染红、喷出……我闻着那些血炙热的腥味,感受着那些人加诸在她身上的痛楚,那时我就站在她的头前。
……没人来拉我,我看着那双饱含着痛苦、怜惜、不舍、愤恨、几近疯癫的眼睛,我吓得不敢动。她不断扭曲的身躯在我眼前上演了十几年,在我眼前痛苦的翻滚、翻滚……嗯泣……”
曹媚说着再也忍不住压着嗓子哭了一声。
泪眼冷冷看向曹娥,曹娥的黯淡的眼珠里正流露出和娘亲那时一样的情绪,惊恐、愤恨、癫狂、无力……鲜血从她的嘴角慢慢溢下,她闷哼一声,“不是我……”她大力咳嗽着血丝,身子朝地板歪倒去。
曹媚嚯的站起身来,仰面擦干净盈满眼眶的泪水。“娘,您看见了吗?我为你报仇了,我知道您会疼惜我,会不喜欢我这样的……可是,不管您喜不喜欢……我,都做到了。十一年了,娘,我都做到了!您过过的日子,我硬抗了十一年。好像,您一直在我的手边、牵着我,不要后退,一直向前……”
曹媚低头走出门外,泪水来不及在眼眶中停留就落在了地板上。一砸一朵水花,她柔弱的身躯僵硬着,在高大的门框下被高悬的琉璃宫灯拉长了身影……
膺城西长河的大桥上数十辆马车擦着车辕往罗修王宫的北门赶去,就在前半个时辰,大桥下东倒西歪横着数具尸体,都是一招割喉。
宫廷北门的大樟树上喷洒了一树的鲜血液,宫人们正提着桶子用水清洗。
马车都在护宫渠外停下成一排,从里面下来了一个个身着官服的大臣,他们的眼睛被黑布蒙着。其中有一位身着墨色蟒袍官服的中年并没有被蒙眼,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挥手示下,早已候在宫门里的数十顶软轿依次小跑而来,众大臣便被推上轿帘。
十月底了,护宫渠上的寒风凌冽。大臣们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寒夜里齐齐冷颤。
有性情莽撞的大臣,见这又是推又是拉的,忍不住出声,“我说子房兄,我们这是往哪去啊?这两眼一抹黑的,怕不是什么好去处吧?”
那墨色蟒袍官服的官员闻言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慕容兄,且放好心,不会把你往黑坑里推的。”
听见这边有人出声,又有几名官员心中动恻,“子房啊,这圣上的旨意到底让我们到哪里一聚啊?这一聚又是要干什么啊?我老头子身子骨可不好,不能像你们晚辈一样大晚上的随便蹦跶!”
那墨色蟒袍的官员正是秦良秦子房。
他走到刚刚问话的老头子的轿外,敲了敲轿橼,宽声道:“梁老,您坐稳了。我们这是一块儿要好好聚聚,保证您老不虚此行!”
众人还是不放心的絮絮叨叨了几句,秦良好脾气的安慰了几句。随后一挥手,轿子笔直的往北宫门进去,秦良自己也躬身坐到了一方软轿中。
轿子像一条长龙,在罗修王宫的御园中匆匆游过,一旁时不时有宫人鬼鬼祟祟探头观望,但马上被隐藏在黑暗中的人给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少顷,轿子在一处宫殿外停了下来,“落轿——”
众大臣被请下轿,黑布蒙着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但知道被领着上了一层层台阶。
就有年迈的臣子抱怨了,“慢点!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这是要去干嘛啊?这大晚上的~”
“明儿个还要上早朝呢,要是圣上察觉我们精神不济,那可是要触怒龙颜的……”说话人说着声音消下去,他大概也知道他们的圣上日日精神不济、也没什么龙颜不龙颜的,更谈不上怒火了。故尔,不再多言。
众大臣知是被按在椅子上坐下,墨色蟒袍的秦良一进门便叩首在地,“拜……”
罗孤挥了挥手,他立即噤声。
当黑布被揭开,众人适应着房间里暖色的灯光,渐渐清晰了视野,他们看到对面坐着的同僚都微笑示意。
不知谁眼尖一下就瞄到了上座之人,呆了片刻,就‘哎呀’一声扑通跪地。
“微臣叩见陛下——”
这一声惊呼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翻了在座的所有人,他们乱的胡乱滚下椅子跪倒在地,齐呼圣上。
跪在门口的秦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状况,脸色僵了一下,在心里嘀咕王上果然还是少年心性,折腾起大臣来一套一套的。
再瞄了眼跪在前方打颤的几位老臣,叹道:要是被吓瘫了可如何是好?
罗孤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心中还是有些畅快的。用右手磨了磨左手上的隐戒,心中欢快的喊道:“临渊!都睡了好几天了你快快起来,今夜有好戏看!”
呼——
一阵紫色的旋风从左手上袭卷而起,朵朵白色的兰花圣洁的光芒慢慢凝聚成一个紫色的影子。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妖孽撑着懒腰从兰花瓣中走出。
“这是哪一出啊?没什么大事谁陪你小孩天天转悠啊?”龙临渊看着脚下跪了一地的臣子,又转眼看了看四周的摆设,惊喜道:“嗬,这是准备摊牌了?”
“嗯嗯,”罗孤感叹了一声,还是很欢喜,“你所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前些日子得了位有力的外援,曹贼一党势必能一网打尽!”
龙临渊呼的一下飞到罗孤的椅背上斜靠着,饶有兴致的看好戏。“是么?早该解决了。”
“咳,”罗孤尽量掩饰着欣喜若狂的表情,把笑容控制在‘微’笑的范畴内,用那稍显老气横秋的声音和一干臣子打招呼,“诸位,别来无恙啊。深夜地凉,快快请起!”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作何表情。都齐声拜谢起身,但都不敢坐,像高粱秆子一样弯着腰杵在那儿。
罗孤见状,挥手一指座位,“坐!”
“啊,臣等不敢——”说着又齐齐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