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她大喝一声，“另开一桌！把店里最好的菜都给我上上来！”小二连忙答应着，临去又被客人叫住，“那碗加了荷包蛋的阳春面给他！”
她施施然地另坐了一张桌子。
很快，红烧肉、全蒸鸡、香辣猪肚、葱爆鳝片、糖醋排骨、清蒸鲫鱼、蒜香肘子……满满当当地堆了一桌，香气扑鼻。
“喂，老大，你一个人吃得完吗？”程幻很热心地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不用操心，你还是乖乖吃面吧……”乘贞闲闲地夹起一块鳝片送进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哇，真好吃！”
她一面吃得啧啧有声，一面偷偷用眼角余光去“欣赏”他的脸色。只见他起先还对这满桌子的菜肴流口水，不过很快地，他叹了口气，慢慢地吃起了面条。
真是慢……慢……地吃，一根一根地挑进嘴里，脸上的落寞越来越重……乘贞看着都有些不忍。
是啊，想想看，那些原来只值四五百两银子的首饰经他舌灿莲花才当了六百两……且不说还是他带着她找到这里的，不然就算有首饰，她也变不成银子啊……其实说起来这桌子菜有大半都是他的功劳。
而他却在一边可怜兮兮地吃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难怪他的表情那么失落，她这样对待他，他心里面一定在后悔当她的跟班……
哎呀，乘贞的眼皮一跳，要是没了这家伙，她可怎么去扬州？可是，难道要她去“请”他过来呀？
“咳、咳、咳……”她发出一阵咳嗽，待发现他抬头望向他时，道，“哎呀，这些菜都太油腻了，我都不怎么喜欢吃呀……”
那张桌的他却又很快地把头埋进碗里去，继续一根一根地“数”面条。
真是的！
不吃就不吃！难道还会有人求你吃吗？！
乘贞很没趣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看他那样吃面条的样子……看着怪可怜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装出一副笑容，“嘿，幻幻，过来一起吃吧？”
“那好吧……”
他有些勉强地抬起头，然而眼底的笑意泄露了他故作的深沉和低落，乘贞立马发现自己上当了！
“你混蛋！”竟然故意装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博取她的同情！
眼下这个混蛋已经坐上了这张桌子，毫不客气地抓起筷子夹了一只大肘子到碗里，一口啃下去，吃得啧啧有声，“唔，唔，你说得不错，这些菜真是好吃啊！”
如果眼睛真的可以喷出火来的话，程幻早已被烧成秃头！
“结账！”
一个异常尖锐的声音震得小二耳朵嗡嗡作响，他连忙跑到那位美丽的姑娘桌前，“多谢。一共是十两银子。”
“十两？！”嘴里还咬着一块鳝片的程幻忍不住喊了出来。
程幻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成了乘贞最好的降火剂，她优雅地点点头，“嗯。另外再给我要一间上房。你伺候得周到，本姑娘还有五两银子打赏。”纤纤玉指一点程幻，“钱在他身上。”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小二乐得眉开眼笑，连忙引着她去后面的厢房。
身后投来两道杀人的目光……
笑意止不住地从她脸上满溢出来。
哼哼，这个爱财如命的小气鬼，敢跟她斗？
就让他慢慢体会那割肉般的心疼吧！哈哈！
即使是“上房”也不比程幻那破房子好多少，被子看上去是色彩模糊。乘贞有些犹豫地坐了上去——唔，还好，倒挺松软，比程幻那床比木板还硬的褥子舒服多了。
“姑娘还要什么，尽管吩咐！”冲在那五两银子的分上，小二的态度真是周到得近来谄媚。
“嗯……你多拿几支蜡烛进来。”乘贞最怕黑了，“还有，看到我房里的灯灭了，立马来点上。”
“哦……”小二抓了抓脑袋，“您睡着了也给您点着灯，是不？”
“没错。”她顿了顿，脸上露出笑容，“你要服侍得好，我再赏你五两银子。”嘿嘿嘿，气死程幻去！
“银子就免了，送你只鸡腿吧！”小二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感激涕零的谢意，程幻就托着那盘全蒸鸡进来了，顺便撕下鸡腿塞到小二手里，“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这个人，又跟她对着干！
乘贞才平息下来的怒火又给燃了起来，她眼一瞪，然而还没发话，程幻抢先道：“老大，在你骂人之前，我们先把账算算好不好？”他往椅子上一坐，撕下一只鸡翅膀，咬了一口，在乘贞呼吸急促再一次发火之前，道，“除掉这一餐，我们只有六百两银子。再按照这种花法，一顿十五两，一天三顿，四十五两，还要睡觉，算五十两吧，十天五百两，银子够我们走上十二天，嗯，十二天我们能走到扬州城吗？”
“又不是天天都这样吃……”乘贞的声音小小的，脑袋也低了下去。
唉，她总算还有个好处，知错便能认，至于改……程幻倒不敢抱多大希望，不过，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他清了清嗓子，道：“考虑到远去扬州，前路漫漫，我们必须控制开销。从今往后，一天内不得超过一两！”
嘿嘿嘿嘿，那样的话，一天一两，六百两就可以度过六百天，相近两年的时间啊，就是爬也爬到扬州了！
“一天一两银子？”乘贞不敢相信，“我们两个人？！”
“嗯。”程幻点点头，“还有，今天我们用得太多了。晚上就共一间房吧！”
务必将节省进行到底！
“可是……”
“不用担心，我睡板凳。”像是知道她担心什么似的，她的嘴刚张开，他就发话了，“你先睡。”他还要去付那顿令他到此时仍然心痛不已的饭钱呢！
回来的时候，程幻手里多了床被子，拿几张长凳一拼，用包袱当枕头，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睡吧。”
烛台上的蜡烛燃了一半，滑下的烛泪滴在桌面上，很快汪成一片。
安乘贞眼睁睁看着那蜡烛，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支快灭了。”她坐起来，“幻幻，帮我换支蜡烛。”
“喂，你折腾什么？”程幻有点迷糊的声音从板凳上传来，“明天还要赶路呢。”
“我睡不着。这床不舒服。”
“那你要不要来睡板凳呢？”正欲前往梦乡的程幻没好气地爬起来，在刚才小二送进来的一堆蜡烛里拿了一根点上，昏昏烛光下，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钻回被子里，“我说你，放着好好的王府不待，跑出来受这份罪干吗呀？”
床上半天也没回音，他忍不住扭过头去，透过桌底，看着她那身葱绿衣服仍在被外面，轻轻地抽动……好像是哭了……
唉！
这丫头怎么一到晚上就换了个人似的？
他很认命地再一次离开温暖的被窝，果然，只见她双手抱着膝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里滚出来，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最看不得人家流眼泪了！他手忙脚乱地要找样东西给她擦眼泪，翻来翻去掏出自己一件干净衣服，拿给她，“喏，快擦擦吧。看你，哭起来真丑。”
“你、你以为我不想待在家里啊……”她呜呜咽咽地说，抬起一张泪光淋漓的小脸，看着他，“我真的长得丑吗？杜易尚不要我，一定是嫌我丑！呜呜……呜……”她哭得更伤心了，扑在他怀里，拳头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招呼，“混蛋，混蛋，我恨死他了！”
“喂、喂……”她恨的人不是他啊！程幻冤死了，又不好把她推开，生生受了她那力道不小的粉拳，“呃，那个人怎么得罪你了？”
“他退了我的婚！”乘贞发出一阵裂帛似的痛哭声，鼻涕眼泪一大堆，全糊在了程幻的衣服上，“他竟敢退我的婚！”
“他不要你？”程幻诧异地道，“那他真是太没眼光了。虽然你脾气差了点，但长得也算漂亮，而且又是位郡主，心地也过得去……男人没理由不喜欢你啊？”
“真的吗？”乘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的话让堆积在她心里的苦闷松动了些。
见她停了泪，程幻连忙再加一鞭，“那还用说？你看，你敢一个人离开家门，这就是勇气！虽然出师不利有点倒霉，可你还是遇上我这样英俊潇洒兼聪明绝顶的天才人物，这就是运气！还有你点起菜来的模样，那就是豪气！看，像你这样一个又有胆识，又豪爽，又正在走大运的女人，要是我啊，就是拼了命也要娶回家的。那小子估计是眼睛刚生了疮，同瞎了差不了多少！”
“真的？”她怎么觉得他说的人不像她啊？
“骗你我是爹的儿子！”程幻表情严肃地指天发誓。
“嗯。”乘贞心里总算舒服了些，透出一口长气，“啊！”她猛然间明白过来，“死程幻！什么你爹的儿子！你本来就是你爹的儿子！”她柳眉倒竖，干净利落地一脚把他踹到床下，“敢骗我？！”
“哎哟、哎哟！”程幻痛苦地揉着被她踢中的地方，“你自己看看，为什么别人不要你？这样凶巴巴的女人谁敢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