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阳光从窗缝中挤入,星星点点,点落于房中各处。
葳蕤缓缓睁开眼睛,锦帐依旧,身旁那人已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熟悉的檀香味余韵犹存。
珠帘叮咚,一个小丫头穿着宫女服轻轻进来,“夫人醒了,婢女服侍您起身”。
“夫人?”葳蕤一愣。
小宫女低垂着头恭敬道:“婢女叫小桐,是陛下派来服侍夫人的”。
葳蕤轻轻晃了晃头,脑中顿时清醒了很多,浅浅笑道:“你叫小桐是吧,以后还是叫我葳蕤吧,叫夫人我不习惯,我也不需要人服侍”。
谁料小丫头忽然跪了下来,“婢女不敢,这都是陛下吩咐的,夫人请放心,陛下说了,只有这个房里的几个人知道,别人是不会知道的,还请夫人留下婢女吧”。
葳蕤笑道:“你先起来吧,我留下你就是了,不过唤我葳蕤就是,夫人的称呼我会对陛下讲明的,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婢女谢夫人”,小丫头这才起身。
小桐的手很巧,轻轻巧巧的取过发髻一挑挽了个朴素的圆心髻,身后青丝垂落,桃心木朴素的锥尖轻搅发髻,相得益彰。
“夫人这一头头发真好”,小丫头边手腕抖动,赞美道。
“好了,就知道说好话,以后可不许再叫夫人了,你要不习惯叫葳蕤。。。那就唤我姑娘吧,放心,陛下不会罚你的”,葳蕤好笑的看着她,见她发愁的脸色,忙加上了一句,这才让她转忧为喜。
“姑娘真是好心肠,怪不得陛下如此喜欢姑娘”,小丫头脸露欣喜。
“就知道说好话,你个小丫头”,葳蕤怪道,忽的望见满室的光线,心头一转,问道:“哦,红襄呢?”
“姑娘问的是襄少使吧,陛下已经赐居于明光宫了”,小丫头明亮亮的大眼睛中闪过羡慕。
“襄少使?红襄?陛下赐封了她吗?”
“是的,姑娘,陛下早朝前就下的旨意,估计这会儿宫人们已经都搬过去了,陛下还特地交代不要吵醒姑娘,可见姑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会比襄少使少的,只要姑娘使把力,奴婢相信陛下也一定赐封姑娘的”,小丫头还以为她是羡慕红襄,遂开解的道。
明光宫?葳蕤笑笑,“襄少使走之前有没有交代什么?”
“回姑娘,襄少使走之前什么也没说,不过奴婢见襄少使很是高兴的,陛下也赐了好些东西给明光宫,这会估计早已经送过去了”。
葳蕤点点头,“你叫小桐是吧?”见小丫头点点头,笑道:“陛下让你以后伺候我是吗?”
小丫头再次点点头。
葳蕤摸摸她的头,笑道:“在我面前可以随意说,不过出了这未央宫可不许没大没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以后出去了直接唤我葳蕤知道吗?”
小丫头一颗脑袋摇的打摆,心里一急又要下跪。
葳蕤忙拉住了她,道:“记住我的话!所有的事我会跟陛下说的,恩?”
见葳蕤转过了脸的严肃,小丫头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葳蕤笑笑的拿过衣服披上,收拾了一番。
“好了,一会陛下该回来了,别苦着脸了”,葳蕤扭扭她光滑的小脸,使得小丫头的脸更发苦了。
见她如此,本就不错的心情更觉不错,“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辰时刚过,刘彻衮服冠盖的便回来了。
葳蕤讶异,迎了上去,“今天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朝上没事吗?”
不得不说,刘彻的面色非常不好,虽然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可葳蕤就是知道他心情不好,这是谁招惹他了?不禁把目光撇向他身后的杨得意和王平,两个人双双给她打了个眼色——眨了眨眼,便一脸默然的低垂汉白玉的地面。
葳蕤替她解下冕冠,不由嘀咕道:“这是怎么了?谁又招你了?崩着个脸。。。”
不料一双手抬起了她的下颌,静静的望着她,眸子闪过怒意,幽深。
葳蕤一愣,莫名所以。
不料刘彻一甩绣袍,直往书房而去,“得意,把今天呈上来的和昨天没处理的奏折都搬到书房来,朕要批阅”。
“夫人。。。”杨得意欲语还羞。
“得意!还不快走!”刘彻见人没跟上来,一个瞪眼把杨得意吓的慌忙跟了上去,身后王平悄悄向葳蕤点了点头,匆匆跟了上去,唯恐触怒胡须。
“小桐?陛下他是生气了吧?”望着他直直而去的背影,葳蕤不确定的问道。
小桐瞥了眼刘彻刚走过的珠帘,荡漾的厉害,有些害怕的微微点了点头。
葳蕤看着那发出珠玉般润脆声的珠帘,讶异道:“他是在对我生气吗?”
小桐大大的眼睛瞄了眼葳蕤,怯怯道:“姑娘,好像。。。陛下好像。。。是生您的气!”
葳蕤回头,莫名望着小桐,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小桐垂头,“婢女不知道”。
珠帘轻荡,过了一刻才颓然停了下来,可见来人对珠帘的摆动幅度之大。
“姑娘”,却是小桐轻轻扯着她的袖子,手中托着一盘糕点,正是刘彻最喜的酥子糕,瞧瞧她,目光望着珠帘的方向一掠。
葳蕤会意,接过酥子糕的盘子。
刘彻面前的几案上堆满了奏折,他正拿着一本奏折细看,眉头紧蹙,杨得意和王平面无表情的一旁侍着,见她进来,脸上快速划过喜色。
轻轻把盘子搁于一旁,取过小碗挟了一块放于碗中,置于他的奏折旁。
刘彻看奏折的眼皮动了动,却始终没抬起眼来。
什么嘛!突的想起昨天晚上两人的亲密无间,顿时眼角隐隐浮上雾气。
静默,还是静默。
“滴答!”水滴的低落声在寂静的书房中尤其响亮——正好滴在刘彻捧着竹简的手上!
刘彻的手一缩,猝然抬起,低叹一声,搁下奏折挥了挥手。
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阵,终是轻轻搂过葳蕤略带僵硬的身子,无奈道:“以前可没见你这样,怎么现在。。。”
葳蕤心头委屈,以前是因为心中明白自己只有一个人,在这个偌大的皇宫中,不得不步步小心,处处谨慎,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心头,也就无所谓如何,可如今,心头上有了一个人,自然便把自己在乎了起来,可那个人呢,昨晚上还如何的温柔细腻,这日头还没上三竿,就翻脸不认人了。。。
越想越委屈,泪水顺着腮畔静静滑落,大手抬起了她的脸,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只闻他的低叹声:“这可是怎么了?”
葳蕤不语,扭过头去不看他。
刘彻带着气的手扭过她的头,只见葳蕤红红的眼睛,顿时没了气,只得低叹道:“我可是没招惹你,这是怎么了?别哭了”,用手去拭她腮上颊畔的泪水,可似乎怎么也擦不干净,擦完了泪水便再次流了下来,刘彻顿时慌了手脚。
“可是谁说了什么?”他紧紧的目光凝视着葳蕤,脸带怒气。
看见葳蕤微微摇头,这才缓和了神色。
见她抹不完的泪水顿时无措道:“快别哭了,从没见你哭过,看这会儿哭的,可是我招你了?要真是我招你了,你也得跟我说,好了,快别哭了”,再次轻轻拭去葳蕤眼角的水汽,在她耳边轻道:“哭得我心疼,别哭了,好吗?”
那双眸子黑白交错,深幽如漆黑的夜,看不透,猜不着,却述说着无限的真情,疼惜,无奈。。。
葳蕤哭得有些哽咽,自打来到这个弥漫着宫规礼仪的皇宫,一直告诉自己,她会笑,她会喜,她会自称婢女,会下跪行礼,学习着接受一切,可独独少了哭泣,她不哭,也不想哭,因为知道,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哭。
可那么一个人出现了,那样深情的眸子瞅着,葳蕤的心仿佛被揪了一般,泪水绝了堤,望着刘彻的目光除了泪水还是泪水,水光盈盈中,看到那一张为自己而焦急,而无措的脸,哽咽的更是无法自已。
“好了,别哭了,好吗?”刘彻静静的抚着她的背,拥着她,轻道:“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你昨晚一直念着别人的名字,这才有些不自在,不哭了好吗?”
葳蕤微愣,念着别人的名字?细细回想,似乎昨晚睡的很晚,她连刘彻什么时候去上的早朝都不知道。她做梦了?念的别人,是谁的名字?蓦地一动。。。悠人?
水光雾气中,刘彻看着她的眸子既是疼惜,又是无奈,带着一分不甘。。。
不甘?葳蕤疑惑的再次细细望去,可不是不甘么?只是,这不甘却从何说起。
哑着嗓子问道:“我说了谁的名字?”
刘彻脸上隐隐然闪过一抹不自在,但面对她讶异的眼神只得轻声道:“你昨天晚上睡着后一直在念‘悠人’的名字,我查过了,自打你进宫,接触的人中没有一个是叫悠人的,而你家中也无一人是名悠人的”。
“就是为这个?”葳蕤惊讶,这一上午的事竟就是为了这个?
“说,他是谁?”见她无所谓的态度,刘彻目中闪过一丝怒气,见她不以为意的神情莫名中更是起了一丝忿忿。
葳蕤轻轻一笑,笑得梨花带泪,撇了他一眼,捉弄道:“他是个男人!”
刘彻脸上怒气转瞬即逝,看了她一眼,淡道:“叫什么?!住哪里?!”
“你想对他怎样?”葳蕤不怕死的在虎头上拔虎须。
“你认为呢?”默默瞅着他,直到看得葳蕤撇过了头,才道:“敢动朕的女人。。。夜里叫着他的名字,自然要有为此付出代价的决心!”他说的淡然,可斩钉截铁的语气充分显露了一个帝王的霸气。
葳蕤忽的蹙颜浅笑,笑得极其得意,第一回,她笑得如此随心,暖暖的感觉不断浮升,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道:“是我弟弟的小名!”
刘彻身体一顿,蓦然转然看她,转瞬又变得迟疑,轻轻拥着挂在他脖子上的窈窕身姿,疑惑问道:“你弟弟不是已经死于瘟疫了吗?”
知道他说的是以前葳蕤的弟弟,仍是轻轻点头,“恩,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如今也不在我身边了,因为想念所以会夜有所思吧”,想起悠人,那个孩子,如今早已长大成人了吧,也许都已经有了孩子,也许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吧!悠人,你能听到姐姐的思念吗?
温暖的胸膛拥紧了她的身子,大手在她漆黑如墨的发丝上摩挲,只听他喃喃的声音在耳边清晰道:“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你可知道,你便是我的唯一”。
刘彻只觉着怀中的身影蓦然僵了下,带着水光的眸子猝然抬眸,四目相对,水光氤氲中,是惊喜,是欢欣,是动人。
风情无限好,珠帘碧玉处,帝王将相种,却是有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