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几丝晚风从青砖白瓦中透着劲的蔓延出来,散匀了些夏日的炙热,但燥热的空气依旧让人有些昏昏的沉闷。
低头数着地上一块块的砖瓦,有些漫不经心的离开了平阳侯府,去时的那份欢悦也似乎消失在了这显得漫长无比的长安大道。
空气似乎一下子显得有些沉闷,总觉得心头有堵塞的发胀感,呼吸也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攥着袖子的手不意有些握紧。
“怎么了?”那人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攥紧的手掌,那双深沉的眼一下子罩住了她那双略带恹恹的眸子,猝不及防下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的便想垂眸不去看他。
“看着我”,他近乎命令的语气听在耳中极其不舒服,心中忽的酸涩了一下,再次出现了刚才那种一霎那的孤寂感,不意他突然抬起她的头,微扬的脖子微微有些发涩,却不偏不倚的正视了他那双紧紧盯着她的黑眸,一时不得已逃脱,让她心头无端的生出些酸涩。
赌气似的不理他,不肯出言说一句话,看他逐渐变淡了的脸色,心头那一股算算涩涩的东西流经四肢百骸,猛地冲到咽喉,径流而上,却是泪水不受控制的顺流而下。
握着她下巴的手一个僵硬,眼神中充满了莫名的错愕。
“这是怎么了?”他略带热气的手不停的拂拭着葳蕤脸畔的水渍,眼神中隐约的疼惜毫不掩饰的展露在她面前,心中一阵酸甜苦辣的复杂感袭过,葳蕤哭得越发难受。
“阿彻~~”,葳蕤哭着,猛地一头栽入到他的怀里,顾不得旁边伺候的几人惊异的目光,此时此地,她只想在他的怀里好好哭一顿,只要。。。哭完了。。。就好了。。。她一向如此。。。
抱着她的身体闪过一抹无措,在她扑身入怀的那一霎那便转化为无尽的柔和,轻轻抚过她的发丝,任她在怀里无尽的哭泣,静静的不发一词。
他们本是走的小路,此时热气尤盛,空寂的路上偶尔路过的一两个路人,远远看见便低头匆匆而过,摇摇头留下一句:“世风日下啊~~哎~~”
擦了擦哭的有些干涩的眼睛,微翘的睫毛上犹带水渍,吸了吸鼻子,在他身上蹭了蹭,他胸前的素青色袍子上顿时清晰的留下了一弯浅浅的潮湿,有些不舍的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撇撇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是非之地少留为妙,回去吧”。
径自往前走了几步,却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不由疑惑回头,那人嘴角轻掩着笑仍在原地站的俊逸潇洒,葳蕤一滞,再次赌气不去看他。
刘彻径步上前,微俯下头,葳蕤只闻耳边他低低的声音道:“走吧,回宫”。
不容她的质疑,拉着她的手便一径的往前走。
空中一丝晚风拂过,吹散了些闷热的空气,犹尽未尽般,余留着一丝的燥热。
“碎碎”的珠帘声起,如碧罗玉盘般响起温润之音,稍时便归于沉寂。
对面那人深深的眼就这么一瞬不瞬的静静凝望着她,葳蕤眨眨眼,借势垂下了头,眼中再次聚集了雾气。
只听他淡淡一声叹息,眼中的探究逐渐缓去,轻搂过她的身子,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想说就不说了,别哭了好吗?”
他总是这样,在她哭泣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仿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那低低的叹息仿佛恒古的声音,重重的敲击在她的心田,那无声的温柔就像锥刺般深深的刺进她的身,冲破一切阻隔,直达她的心。
阿彻,你让我拿什么来与你共度此生?
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冲进了葳蕤的鼻子,缓缓延至身心,淡淡的暖意逐渐浮起,温润了些微冰涩的心。
“阿彻”,葳蕤低低呼唤一声。
“嗯”,他低低答应。
“阿彻,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真心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你就放了我吧。。。”,深吸一口气,随着她淡淡的语气,似乎平静了心中的思绪,只是那话语中的心酸、心中那涩涩的味道直达咽喉,顿时有些断续。
良久,似乎是被他刺刺的目光盯着有些不知所措,葳蕤眨了眨眼,眨掉眼中再次浮出的水雾,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呐呐道:“那话。。。当我没说”。
却不料他猛地扯开靠伏在他怀中的她,双手僵硬的拉着她的臂膀,脸色有些苍白的难看,只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没-有-如-果!我-也-不-会-喜-欢-别-的-女-子!”
“你若想离开我,也不用如此说,汉宫的大门无论何时都不是你的束缚!”他说的铿锵,语气坚硬,葳蕤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这般的认真,眼角中一闪而逝的神色,分明是。。。愤怒!
被他话语中的僵硬所震愕,葳蕤顿时有些发愣,忽的又想起那个舞姿翩迁的女子,命中注定的转轮,她能否抵挡?“我。。。”
正欲待说什么,他猝然伸出的手抵住了她的唇,猛地搂紧她,“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想也别想!”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他仿佛宣誓般再次说了一遍,只是对面的女人似乎有些恍神,对他的话语没有丝毫该有的反应,握着她肩部的手不由加深了力道,顿时看到她蹙起了眉尖。
刘彻深呼吸一口气,瞬时沉静下了心思,望着对面女子仍然有些愣愣的表情,刘彻不由有些恼怒,狠狠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见她错愕张大的眸子,恼道:“回神了?”
“嗯”,葳蕤点点头,突地反应过来自己回答的莫名所以。
他一挑眉,望着她低笑一声,再次在她额上落下一点,柔声道:“别胡思乱想了,这辈子,有你一个就够了,我招惹不起别人了,在这里”,他拉着她的手指着自己的心田道:“除了朕的江山,满满的都是你,容不下别的了!朕说过,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妻!”
犹豫一下,蹙眉道:“你若是不喜欢她,还是让她在姐姐家算了,别为了别的人为难了自己,让我心疼”,他说话的时候,纤长的手指一直拉着葳蕤的手,葳蕤指尖似乎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麻麻的,痒痒的,传到到了她的手、她的心。
“不是”,葳蕤摇摇头。
“呵呵”,他轻笑,拉下她欲要去揉眼的手道:“葳蕤,你知道吗?只要你一说谎,手便会不自觉的去揉眼睛,看把眼睛都揉坏了”。
有吗?葳蕤反思。
他淡淡道:“果然是为了她。。。”。
听刘彻提起她——那个在历史上名声显赫的女人,那个跟他关系极度契合的女人,葳蕤的心不自禁的提了起来。
“她长的和先皇后有几分相像,那分沉默的性子,更相似了七八分”,刘彻淡淡述说道,葳蕤登时错愕。
刘彻说的先皇后,正是去世了的薄皇后,葳蕤没有见过薄皇后,在她前面的记忆中,薄皇后是个可怜的皇后,整个后宫似乎都知道她不得宠且又无子嗣,其实也就是有名无实罢了,此时听到刘彻提起,不禁讶异万分。
刘彻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母后她。。。只会一味的强求我好好读书,以期得到父皇的赏识,而她不一样,她无子嗣,待我极好,教我念书、识字、玩乐,她懂得很多,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不喜欢她,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一直都孤零零的一个人守着一个空寂的宫殿,直到后来才明白,原因只有一个——薄皇后无子!”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那天在姐姐家看到她,她们确实有几分相似,但真正像极了的却是那份沉默的性子,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着姐姐也是因着这事才如此待她,你若是不喜,就仍遣了她回去,虽是像,毕竟不是真的她”。
葳蕤听着他静静的叙说,着实没有想到是这么一回事,那他看她的眼神。。。却不是她想的那样了。难道。。。她只看到了一个结果,却没有看见一个完整的过程,是的,她相信了历史,却没有相信他!
“阿彻,对不起!”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是她错了,用她自以为是的想法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一味的苛求结果却也纠结了他。
在他胸前蹭了蹭,低低道:“不用遣她回去了,也许在这里才是她该来的地方”。
见刘彻不解的望过来,葳蕤笑道:“她弟弟不是也来了么,姐弟两分居两地也不方便,就这样吧,她弟弟可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啊~~”。
刘彻一挑眉,“卫青是不错,也不至于你说的这般了不得?”
“唔。。。”,葳蕤滞了滞,诺诺开口道:“如果他将来很了不得,你也不许把他的功劳盖在他姐姐头上”。
“好!”他一口答应。
见她答应的如此爽快,葳蕤心头不禁有些小鹿乱撞,一边纠结着自己掩耳盗铃的思想,一边纠缠着:女人,终归是小气的。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唔。。。她也是女人!而且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