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六年,窦氏太皇太后崩,合葬霸陵,满朝皆哀,举国皆丧。
承明殿,刘彻负手而立,黑色的袍服随着他的走动发出阵阵衣服刮噪声,“砰”,茶盏落地,摔落了满地的碎片,也摔碎了一室的沉寂。
“说啊,要你们说话了一个个都焉了,每次一碰到匈奴,就跟见了阎王爷似得,一个个都低着头干什么?他军臣单于又来了,这回他不来打你了,他就来提亲来了,你们还怕什么?啊!你们都在怕什么啊!他打过来你们退,他来求亲你们还是退!我大汉朝养着你们就是为了给他军臣单于娶媳妇的吗!”大袖一扫,顿时满几案的物件随着袖风参差落地,清明中狼藉了一片。
“陛下息怒,臣等不敢!”众人惶恐下拜。
“陛下!”杨得意匆匆上来唤道,看着满地的碎片眼皮直跳。
刘彻一把推开杨得意,冷哼一声,“息怒,息什么怒?朕能息怒,可我大汉的子民他们怎么息怒?你们有脸去跟他们说息怒,朕还没有这个脸呢,哼,你们说,让朕怎么息怒,为了大汉的数万万子民,朕难道不该有怒吗!”
“臣等不敢!”整齐划一的声音再次在沉寂的殿中响起,沉寂中,是怒火升腾的爆发,屏息中,默默承受着不一般的发泄。
“哼哼”,刘彻冷冷的语调,甩袖而去,留下一室低头伏跪的汉室大臣。
“众位大人请吧”,说完这句,杨得意忙匆匆跟上,低声交代几句,旁边一个小黄门机灵的点了点头,急急往外处奔去。
葳蕤来的时候,刘彻仍然一个人在沉闷的大殿中绕着步,蹙结的眉头高高耸起,见她走来,瞥了杨得意一眼,见杨得意不敢直视的低下头,不由瞪了他一眼,挥手让他下去。
杨得意应一声,擦擦额头的汗渍,往外退去。
“还生着病过来做什么?今天用饭了没有?”压下了些许怒火,缓和了些神色,拉着她的手试了试温度,刚熄了些许的怒火再次升起,不由蹙眉:“怎么还这么烫?御医都干什么去了?他们要想不干了,朕都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反手握住他的手,葳蕤瞪了他一眼,怪道:“又迁怒了?他们都是你的大臣,你责怪他们也无用,好好的不能说事么”。
“哼,他们!他们只会在那人来的时候大声喊和亲,要真有用我朝有多少女子嫁了过去,还不是几年一骚扰,隔上一阵便犯我边境一次,只缓和了几年的兵戈,何苦委屈了她们!”刘彻说的愤慨,无意间却也缓解了语气,放轻了声调。
望着他自责的眼神,穿过那层黝黑,是深深的无力和不甘,愤怒和屈辱。。。
握紧了他的手,他的手指节分明,修长而僵硬,可见是气急了,柔声道:“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必将还你一个泱泱盛世!”
刘彻目光微凝,望着那对浅浅含笑的眸子,心头的烦躁莫名消散了许多,感受着手掌外手心烫烫的温度,不由再次蹙起了眉,“都好些天了,怎么还没见好?”
葳蕤笑道:“都好些了,哪有一下子就好的”。
见她身后也没跟着个人,不由沉下了脸,“人呢?怎么自己就过来了?也不知道自己正生着病么?”
见他认真,葳蕤咧咧嘴,“哪有那么娇贵,就是一个外感而已,吃个几贴药就没事了”。
葳蕤自己没当回事,刘彻也只能轻声叹了口气,披了件衣服在她身上,“都吃了好几天的药了也没见效,头还烫着呢,就这么出来了,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葳蕤眨眨眼,“要不是你,我能过来?”
见她孩子气的动作,刘彻宠溺的替她拉好了披上的外袍,“王平,送夫人回去,回头让御医再来瞧瞧,不行再换药”。
王平应声,和葳蕤相视了眼,葳蕤点了个头,“用不用让人准备晚饭?”
刘彻摇了下头,“你自己先用了吧,不晚点他们不会消停的”。
见他说话中已没了怒气,葳蕤温和的点了点头。
刘彻遣人送了她回去休息,不许再出来受风,交代完才唤来杨得意吩咐道:“去把程将军和李将军请来”。
杨得意应了声便匆匆去找程不识和李广。
迷糊间,感觉额头有温润的触感滑过,幽幽转醒,正对上了刘彻略带担忧的双眼,露出了个宽慰的笑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刘彻的手仍停留在她的额头上,紧蹙着眉头回道:“刚过子时一刻”。
“最近很忙吗?”他最近总是很晚才回来,葳蕤也隐隐听说,朝堂上似乎出了不少事。
“没事”,他低头淡淡道:“只是换了几个大臣,倒有些闹开了”。
心中一动,只听他继续道:“免周昌丞相,御史大夫庄青瞿坐丧失不办,免”。
看他一眼,刘彻仍是淡淡的面容,只是淡然的外表下流动的是火山喷发的激流,葳蕤知道,周昌和庄青瞿俱是窦太皇太后在时在朝中安排的人,如今让刘彻随便捡了个由头便换了下去,自然是他要清除势力、大展拳脚的时候了。阿彻,你终于熬出头了。
见室内灯火照的亮眼,都子时了么?迷迷糊糊间都睡到这么晚了,歉意的笑笑,“都没等你吃饭,饿了没?让小桐给你去弄点吃的?”
刘彻摇摇头,“不用,这会儿怎么又烧上了?御医的药吃了?”
葳蕤点头,“都吃过了,许是药里有安神的,喝完了便睡,都跟猪似的了”。
刘彻挑眉,握着她纤细的手腕道:“就这样能跟猪似的?”
“你不嫌弃?”葳蕤反问。
他眉头一扬,“只要是你,哪样都好!”
帘声响起,小桐端了盆水进来,见刘彻回来了,正要按礼参拜,刘彻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撩起袖子沾湿了帕子,亲自动手平敷在葳蕤的额上。
许是刚睡过的原因,虽然仍是烧着,却是精神好的很,见他亲自动手,便取笑道:“让我朝陛下亲自伺候,葳蕤实在受宠若惊”。
刘彻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宠溺的口气叹道:“都病了还有心思玩闹”。
感受着他满满的温柔,葳蕤不由慨叹:“果然是生病的人最大啊~~”,见他无奈的瞪她,干干笑道:“我会很快好的”。
“恩”,他轻点下头,“等你好了,我们去长安街头看看”。
“真的?”葳蕤不由眼神一阵放光。
刘彻失笑,道,“真的”。
心头一阵兴奋,更是睡不着,刘彻只得把她扶起来搂着靠在自己胸前,搂着她披散的黑发,不由无奈道:“皇宫就这么不好吗?”
在他怀中调了个舒适的姿势,答道,“出了皇宫,我们可以去看小及及,小家伙前一阵子都会背三字经了,东方先生果然是个奇才,连生的儿子都不一样,啊彻,我们要是也生个儿子,我一定要让他快快乐乐的长大,上次听如意说,长安大街上新来了个说书的,说的那叫一个好听,能把死人都说活了,阿彻,我们也去看看吧。阿彻,听说~~”,断断续续的话语声渐渐细弱,女子逐渐沉入了睡眠,绵绵的呼吸声不时夹杂着两声哼唧,显见是睡的并不踏实。
轻轻把她扶好躺在枕上,刘彻轻手的再次清洗了帕子覆上她的额头,听着她迷糊的哼唧声,眼中闪过疼惜,似乎只要静静的望着便像拥有了整个世界,女人,你这是给我下了什么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