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中道:“战,斗也。”
古来有蚩尤之战,及至战国,有始皇吞二周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天下一统,万代千秋。之后官渡、赤壁,自是不用多说。不论是两军对垒,还是三国相争三国相争,历来都只为那宏图霸业,万里江山。
而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史书记载、民间传说,无一不在叙述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千古真理,往往都忽略了战争背后的沙飞风烈,长歌当哭。
紫菀虽未曾历经战乱,却也能从诗文史书中窥得战争的残酷与血腥。如今乍然听闻沂国夏迩两国开战的消息,首先便是自心底升起的对于战争的莫名惊惧与战栗,紧接着才是对于百姓安危的担忧,以及对于夏迩上位者如婵玉临王的关怀忧虑之心。
以往沂国进犯,不过是相当于小打小闹的肆掠,然而这一次,却是真正倾尽举国之力,抱着想要踏平夏迩的野心来进攻的。婵玉的顾虑使得她整个人都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一方面是担心正在前线杀敌的余飒安危,另一方面要为夏迩的战事做好部署与安排,所以近几日几乎都是焦头烂额。
紫菀略略说明了迎夏弄丢血玉的事情,分身乏术的婵玉也没有责罚迎夏,只请求紫菀再代她照看夕陌一阵子,紫菀不熟悉战事方面的事务,也不能从旁协助,只好答应下来,带着迎夏返回王府。
然而刚到府门前,紫菀整个人都怔住了,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最近神出鬼没的宝音,她的面孔仍然鲜妍明亮,一身的穿着打扮却和之前大不一样,
她放下了迎夏给她绾好的发髻,重新打理成乌黑的长辫子,戴着一顶胭脂色斜纹圆顶帽,一层轻薄的紫绡纱笼在发辫后,一身紫檀色窄袖骑装,显得十分飒爽英姿。
然而更加令紫菀吃惊的是,宝音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伟岸,肤色古铜的男子,那人穿着一身藏蓝长袍,眼眸如同鹰阜一般锐利,只一个眼风扫过来,便叫人由心感到一种慑人的威严之势。
紫菀一会儿望望宝音,一会儿又望望宝音身边的陌生男子,半是震惊半是疑虑地问道:“宝音...你...你这是...”
宝音少有的有些赧颜,声音细小地为紫菀介绍道:“这是...高昌王子赫德。”
赫德?!不就是要迎娶宝音的人么?!
难道...他找到了这里,要强行将宝音带回去?!
紫菀猛的扭头,就要唤桃蕊和司以默过来,这时宝音就奔过来按住了她刚刚扬起的手,对着神色紧张的紫菀安抚似的一笑,才道:“紫菀你别急,先听我说完。”
身穿东鄯骑装的少女粲然一笑,接着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阿和罕吗?我跟他特别投缘,后来才发现他就是赫德!我以前对他太有偏见,直到接触后才发现赫德人其实很好...嗯,所以我决定,不再逃避了,我要跟他回高昌!”
来自西域的少女目光凛凛,年轻的脸庞上有着不可比拟的坚定与向往,“虽然我还不清楚赫德是不是我的心上人,可是我觉得,他讲述的草原上的一切,很让我动心,我想要去看看一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草原风光,想要去参加骑射大会,见一见草原上雄鹰真正的对决!”
说到这里,宝音神色又忽然黯然了些,她低下头,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可能并不是时候,夏迩和沂国开战了,我却要离开,这样一定很自私......”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一副丧气的样子,紫菀拍拍她的肩,正要劝慰两句,却看见临王由远及近走过来,一身的朝服风尘仆仆,然而一双眼睛却是无比的明亮。
“无需担心,我们夏迩有余飒将军坐镇,又有南奚援军相助,击退沂国,势在必得!”临王一改以往柔情似水的模样,为国自信起来,倒有几分振振风姿,他望着宝音的眸子十分诚挚,“宝音,你要离去,我不会阻拦你,也绝不会怨怪你,天高水远,你想要去见识一番,也好。”
狭长的丹凤明目微敛,临王用带有歉然语气的声音接着说道:“其实,我并不是真的讨厌你,我只是厌烦有人想用自己的力量来拴住我,一如你信誓旦旦,要我去东鄯做你的驸马。我这个人,素来放纵惯了,最见不得束缚,因而便先入为主地‘讨厌’起你来,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宝音摇摇头,咧嘴一笑:“不会,我还想跟你道歉呢,是我一直胡搅蛮缠.......好在如今,我就要跟着赫德去塞北草原了,一为我心中向往的草原风光,二为嘛.......”
宝音的眸子滴溜溜一转,十分鬼灵精地斜睨了一旁面容沉稳的赫德一眼,缓缓道:“二为检测草原上会不会有我的心上人...哈哈,不管怎么说,我很开心在夏迩能够认识你们,以后若是想来西域或者草原看看,我一定奉陪!”
这时,赫德也微微扬起嘴角,循着中原的礼数对着临王紫菀二人浅浅鞠了一躬,抱拳道:“多谢二位这些日子来,对宝音的悉心照料,如今宝音跟着我去塞北草原,我一定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哪有哪有,我们照顾不周,还望赫德王子不要见怪,”临王也施施然还了一个礼,又道,“马市互易之事,还要多谢王子的极力周全,此番碰巧赶上战时,倒叫我们夏迩好生受益。”
“王爷言重了,贵国赠与我们的粮食与布匹对高昌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眼瞧着身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朝政,宝音对这破坏气氛的二人不屑地扔了记白眼,又拉着紫菀来到了另一块僻静的地方。
“紫菀,”宝音附在紫菀耳边,轻声道,“虽然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喜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念曦喜欢的人应该是你呀。”
紫菀没想到宝音拉她过来是为了说这么一句,愣了一下,紧接着一张清秀的小脸就直接红到了耳后根,她有些语无伦次地道:“你、你说什么啊...这、这怎么...”
然而宝音却拉了拉紫菀的手,阻止她再说下去,紧接着,对她神秘兮兮地一笑:“所以,你也要好好待他啊,以后你们可要记着一起来草原看我啊!”
说完这一句,宝音就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往赫德那里奔去,二人一一上马,又笑着对紫菀临王挥手告别。
紫菀立在马下,看着宝音发自真心的笑容,自己仿佛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萌动与兴奋,也便学着宝音,兴致勃勃地举起手挥舞着,目送二人骑着马儿哒哒远去的背影。
那一日闹市初见,宝音挥鞭伤人,桃蕊上前本欲给她个教训,却促成了“不打不相识”的戏码,紧接着,在王府度过的是闹剧一般的日子,可宝音大大咧咧的性子也的确让府里每日都洋溢着欢笑。
紫菀还记得,宝音曾面对旭日张开双臂的样子,那样傲然又那样渴望新生,一身飒然气势无人可以抵挡,她记得宝音说过,想要拥有自由宽广的人生,而如今,她就要做到了,她可以策马奔腾,去看草原上的离离野草,去观摩每一次日升月落.......
宝音,这是属于你自己的人生,请你,尽情去享受你的精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