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兮小怪，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气息微弱得有种入不敷出的感觉，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样子，最可怖的是，他的七窍都在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瞧那奔流不息的样子，大有不将他身体里的血流尽誓不罢休的势头。
“你别吓我啊，我不耐吓的，快点醒过来呀……”聂上人手忙脚乱地在兮小怪脸上胡乱抹了数把，想要将那狼藉的血迹抹去，可是这一抹之后，发现血流得更凶了，不由得更慌了神，努力地回想师傅所教给他的那些可以止血的穴位，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起头面上哪个穴位是可以止血的，一时间束手无措，只恨自己怎么不学点急救的方法。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臭小子血尽而亡不成？天啊，地啊，神啊，求求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啊啊……”聂上人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大叫。在这十来天互不示弱的比拼中，聂上人早对兮小怪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心中其实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至为珍视的好友，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兮小怪死去，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啊……对了，水往低处流，人身上的血一定也是一样的……我怎么没想到？”聂上人忽然灵光一闪，行随心动，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兮小怪扶坐起来，将他的头靠放在他的臂弯处，然后不顾自己的身体本也虚弱，另一只手掌抵在他的胸口处，源源不断地将纯粹的内力输到兮小怪的体内。
不知是他输送的内力还是现在的姿势起了效，兮小怪的七窍渐渐地不再流血。又过了一会儿，兮小怪的眼皮颤动了一下，随即双唇轻轻嚅动，口中无意识地轻轻逸出几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字：“水……水……水……”
聂上人连忙撤去按在他胸前的手，取出水囊，揭开盖子，小心地将里面剩余的几口水慢慢地灌入他的口中，完了之后，又固执地往兮小怪的身上输送内力。
许久之后，聂上人的脸上已是大汗淋漓，丹田中的内力几乎一缕不剩。这时，靠在他身上的兮小怪忽然一动，一个虚弱的声音幽幽出声：“我没事了，撤了吧。”
聂上人闻言，大喜之余连忙撤去了内力，身形却在刹那之间晃了几晃，虚脱得几乎要当即倒了下去。
“他娘的，你小子总算醒来了。你这欠揍的货，竟然为了赢我，连小命也不要了，天下还有比你这怪胎还要怪胎的吗？”聂上人苦着脸笑骂道。
“我这不是看你孤苦伶仃的，送你一个免费的朋友吗？我不这样做，怎么让你相信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我这么信任你，将自己这条小命都放心地交到了你手上，你就不能感动一下吗？竟然一醒来就骂我，真是——”兮小怪白了聂上人一眼，有些虚弱地说。
“感动？”聂上人哭笑不得，“就为了让我感动，你小子就拼命地玩弄自己这条小命，差点将自己玩嗝屁去？”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兮小怪状似无辜地睁着大眼睛道。
“有什么不对吗？”聂上人瞪大了双眼，一把将兮小怪按到了地上，掐着他的脖子激动地说，“太不对了，你小子竟然害老子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以为你几乎要死了，而且是老子害死的，让老子愧疚得几乎要自杀。老子一辈子没掉过眼泪，今天却为你这没良心的小怪物掉眼泪了，你说，有什么不对？”
“放……手，谋杀啊……”兮小怪被聂上人掐着脖子，一口气透不过来，脸上憋得青紫，嘴角却微微上扬着，眼睛里也是得意洋洋的神色。
直到将兮小怪掐得双眼直泛白，聂上人才松开了手，再也没有余力地躺倒在兮小怪的身旁，吁吁喘着气。
“他娘的，遇到你这小怪物，老子是倒了八辈子的老霉了，不过，呵呵……老子决定了，老子交定你这朋友了。”聂上人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废话，小爷我从认识你的第三天开始就在设计着将你拉进我的势力范围内，上了小爷我的贼船，你还想着下船，太迟了啦，你就等着和小爷我一辈子纠缠下去吧！”兮小怪笑嘻嘻地说道，一脸阴谋得逞的奸笑。
聂上人一愣，敢情自己将兮小怪当朋友，还是人家设计好的。当下心里万分不甘，心中升起一股恨不得将他掐死的冲动——什么玩意儿，老子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心里还沾沾自喜的，现在你小子却来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你的计谋，害老子自我陶醉一下也是不能，偏偏老子现在还是心甘情愿地上了你的贼船，这感觉，太他娘的憋屈了。
“去你的，你小子少说一句会死啊？你总得让老子稍稍陶醉一下吧？先给老子一块糖，然后一棒子将老子敲倒，这样子玩弄我，您小子也忒狠了吧？”聂上人一肘子击在兮小怪的肚子上，忿忿地道。
“哎哟——”兮小怪惨叫一声，“轻点，把我弄死了你就没有我这朋友了，看你哪儿哭去。再说了，你可是我在江湖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不玩弄你我玩弄谁去？”
“死不了你，就你那贱命，被自己那样子玩弄都没死，现在都活蹦乱跳了，哪那么容易嗝屁？”聂上人白了兮小怪一眼道。他下手可是很有分寸的，这小子却故意叫得那么凄惨，他要相信这小子的鬼叫，他就不叫聂上人。
“好吧，被你看穿了，想装一下也不行，真是——”兮小怪说着爬了起来，盘起双腿说道，“算了，我现在再次将小命交给你看管，要不要接收请随意。”也不管聂上人答不答应，兀自眼睛一闭，入定去了。
望着兮小怪头顶上逐渐聚拢的白雾，聂上人忿忿地骂了一句：“呸，你小子可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哪。”骂归骂，他的心里却不自觉地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不为什么，只为了兮小怪那全无保留的信任。除了他的家人和师傅之外，这世上，还从没有人像兮小怪一样丝毫不怀疑地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到他的手上。就为了这份信任，聂上人暗暗发誓，只要他在兮小怪身边，就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事物伤害到他。
等兮小怪从入定中醒来，换成他为聂上人护法。而聂上也像兮小怪一样，全心全意地入定去了，竟然没有留下一丝心绪用来警惕，因为他知道，有兮小怪在身旁，他一定是安全的。
等聂上人也从入定中醒来，已经晚霞漫天。两人站起来，相视一笑，也不用谁下令，几乎是同时向前一掠而去。两条人影，不分先后，犹如一黑一白两道轻烟一闪而过——两人又是不自觉地较劲上了。
是夜，在一汪如月牙儿一般的清泉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后，兮小怪和聂上人架起了篝火，在火上细致地烤着两只肥嫩的野鸡，换洗干净的衣服用两棵树杈挑起，坚在另一侧稍远处进行烘烤。
野鸡烤至将熟，聂上人发现了他烤的和兮小怪烤的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兮小怪烤的野鸡油光透亮，金黄诱人，而他烤的却又干又丑，色泽不一，有的地方已经烤得焦黑了，有得地方却还没烤熟。不过起初他丝毫不以为意，心想，只要能吃就行，难不难看的，就当它是浮云。只是，当兮小怪笑兮兮地扯下一只金黄酥香的鸡腿塞进他的嘴里时，几乎将他打击得当场泪奔——这才是真正的美味啊，轻咬一口，表皮酥脆，而里面的肉质却鲜嫩多汁，咸淡适中，香气扑鼻，吃过之后，满口余香，久久萦绕在心头。
吃了兮小怪的那只鸡腿，聂上人再看看自己手中那只焦中透黑，又干又柴的烤鸡，登时感到食欲全无，全然不顾暴殄天物，一把将它扔掉，趁黑溜到野鸡窝里又摸了两只肥嫩的野鸡回来，在月牙泉边处理干净之后，软磨硬泡地缠着兮小怪非教会他正确的烤制方法不可。
折腾了好一会儿，在又浪费掉一只野鸡之后，聂上人终于勉强学会了兮小怪那手高超的烧烤技艺。当然，他这蹩脚的徒弟比起兮小怪这正牌师傅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他很有信心，相信只要多尝试几次，就能赶上兮小怪的水平。最重要的一点，是兮小怪教会了他那种独家香料的配制方法，嘿嘿，以后，他也可以随时享用那等绝世美味了。这么一来，他觉得交兮小怪这个朋友可真是交对了，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将这神一样的技艺传授给自己的父母，让他们开一间烧烤店，他相信，这样的绝世美味一问世，肯定是食客如云，财源滚滚来……
吃饱喝足，两人顿时感到困倦来袭，于是爬入旁边一个狭窄却干爽的山洞里倒头便睡。当然，在睡下之前他们不忘将洞口用乱石堵住——他们可不想在熟睡之后沦为野兽的口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