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前头的北原王明显朝着偏僻的御花园方向走去,跟在宫清河身边那位毫不起眼的仆从似乎有些焦虑。
“王爷……”沙哑的声音从仆从的嗓子中发出来,带着些担忧:“不如我们……”
“无妨!”
宫清河大手一挥,阻止了仆从卡在喉咙间的后半句话。
仆从见他眼神坚定,只得低低叹了一口气,更加小心地跟了上去。
华瑾与这主仆两人隔着一丈宽的距离,过人的听觉使她毫不费力地就将这两人几近哑语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看来这位王叔的仆人,多半是对宫离起了戒心……这仆从穿着灰色的衣袍,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墨色的眼睛,让人一时间难以探测他的虚实。
华瑾一路走来,也只是大概透过那人的外形动作知晓,宫清河带来的这个人是个男的,而且身手不凡。至于其他的相貌体征,华瑾一时间难以看得出来。
这人担心着宫清河的性命,恐怕等会少不了一番纠缠。华瑾在心中暗暗打算:到时候,速度要快一点才好。
宫离屏退了身边的侍卫宫人,终于将宫清河带到王宫后园的入口,此时夜色昏暗,宫中的人都去前头参加国宴,后园内外一片冷寂。
“阿四,你先在园子门口候着。”快要进园的时候,宫清河对那仆从吩咐了一句。
被唤作“阿四”的仆从身形顿了一顿,明显的不乐意,不过碍着宫清河的颜面,还是有些负气地直直走去了门那边。
宫离往后园深处走去,深冬的后园里百花凋零,只余几株梅花迎风独立。
因为园中没什么人走动,宫人们也就不再此处挂上灯笼,四下里一片黑漆漆的。
有风带着黑暗中的寒意,钻入华瑾的略显单薄的深衣,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快步赶上宫离与目标人物的脚步。
宫离与宫清河在园中的角落停下。
“王,今日老臣回宫,特地去了一趟常明阁面见太妃娘娘……这几年来,王勤于政事,太妃娘娘说,她好久都没有见过王了……”
“母妃真是这么说的?”宫离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突兀。
“是啊,太妃娘娘说……”
“王叔。”宫离冷不丁打断这位亲王带着深情的叙述,有些幽怨地说道:“驻守北疆多年,每一年回朝,头一个见的人,都是孤的母妃……外间所传你和母妃的事……你今日给孤一句实话:是不是真的?!”
“王……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不成体统的话来!!!”那些肮脏龌龊的流言仿佛一下子在耳边响起,宫清河的声音有些激动:“真是!真是……”
“真是孽障是不是?王叔,这么些年,你敢说,每次面对母妃的时候,你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
看着眼前忽然变得陌生的宫离,又想起自己多年守护的孩子居然是这样看待自己为整个北原王室付出的目的,宫清河不由气的两腿发软,摇摇晃晃地朝后退了几步。
“我与你母妃之间清清白白,绝没有他人恶意揣测的那般不堪!”宫清河有些颤抖,多年的征战生涯教他养成了不轻易低头的习惯,就算面临被最期待的侄子误解的境地,他还是十分倨傲地反问道:“如果事实的确是这样,王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王叔……你承认了。”宫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同山洪爆发前的那一刻诡异的平静。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怒喝道:“……****后*宫,有辱国体!孤念在你为北原国尽心多年的份上,会让你保留一具全尸!!!以告慰先王在天之灵!!!”
关心母妃是没什么错!爱慕母妃也没什么错!有辱国体之类的话,也只不过是除掉你的托词而已!!!明明知道那些罪名不存在,却敢当着面承认!简直是藐视王权!————王叔,你错就错在这么多年来,把持军政,一手遮天!在打压了那些权臣以后,位极人臣的你,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阻碍我宫离前行的拦路石!
一块巨大的顽石!
“动手!”
宫离低喝一声,与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华瑾即时飞身,扑向还处于惊愕之中的宫清河。
“王爷!!!————”
园子门边上,察觉有变的阿四大喊了一声,如同一道闪电般朝着宫清河奔来!
茫茫夜色中,华瑾看不清阿四的身手,只觉得不到瞬息的功夫,阿四的身形已经逼近眼前!
然而,终究是华瑾距离宫清河比较近,这一点占了优势。
华瑾从腰间亮出三枚泛着寒光的长针,在阿四即将落地的间隙,稳稳地挥向宫清河的眉心!
只听“刷”的一声细响,待到阿四落在宫清河的身旁之时,已经愤恨地发现了那位王爷的两眉之间出现了一点淡淡的猩红。
“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阿四隐藏在灰袍子下的眼睛好像带着血红,怒视着在一旁操控全局的宫离,嘴中发出咬牙切齿的咒骂,全身的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响。
华瑾退到一边,只见这人在那些怪声中,身形徒然暴涨了不止一倍!
黑夜中,一个接近两人高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后园。
宫离被眼前怪异的阿四吓得不由自主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住手!阿四……”
纵然是被宫离视作必须除掉的人,宫清河在头昏眼花之际,还是及时地拖住了阿四欲要杀死宫离的脚步。
“清河兄!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时间紧迫,就在宫清河拖住阿四右腿的片刻,宫离已经逃窜到园子外的安全地带。
一大批暗卫无声地包围了整个后园。
眉心的毒针入脑,导致向来英姿勃发的彻侯宫清河,完全失去了控制身躯的力气,此时他的全身上下麻木不已,唯一感受到的就是生命的力量在身体中大量流失,并且不带一丝的痛楚。
无力。
只感受到漫无边际的无力,整个人就像是是陷入了无底的泥潭,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死亡吞没,却束手无策。
但是就算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宫清河不知是哪来的一股力气,还愣是抖着手拖住了阿四的腿。
“你这是何苦啊……”阿四苦笑:“警告过你多少回了……当初,就不该留着他的性命!”
“不能杀……不能杀……”宫清河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心中还是害怕阿四对宫离动手,双眼欲阖,嘴边喃喃道:“阿离死了……她一定……也不想活了……”
“杀了!!!”
园子外面,宫清河誓死保护的宫离,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恶狠狠地对着伏在园子周围的暗卫下了令。
伸手不见的五指的后园上空,蓦地出现了数十道暗黑的身影!
阿四一手封住宫清河身上打几处大穴,暗自又骂了几句,提起这位半死不活的王叔,纵身一跃,跳出了暗卫们夺命的包围圈。
他的速度之快,快到那些暗卫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是如何避开众人预计好的攻击。
黑夜一片静寂。
“一群废物……”
随着宫离的咒骂,几十个暗卫灰溜溜地伏在了后园的屋檐上。
宫离看着空无一物的夜空,脸色阴沉地对着身边的华瑾说道:“还差一点,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白。”
宫清河没有当场毙命,这就预示着她这次的任务:失手了。
华瑾扯开身上累赘的拖地长裙,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劲装。
她提着一口气,纵身弹跳至半空之中,迎着阿四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